回到家中,趙不尤首先去給父母問安,他笑嗬嗬地進門,卻劈頭蓋臉挨了王茹芸好一通掛落。王茹芸氣咻咻地上了樓,趙不尤望向爹爹,趙士起點了點案幾上精美茶盒,抬眼望去,赫然是方寸大小的一團團龍園勝雪,觀其分量,半斤有餘!
“呃……孩兒又造了什麼孽?”趙不尤一臉無辜,問道,“哪來的龍園勝雪?”
宣和二年,福建路漕臣鄭可簡督造貢茶,其中以銀絲水芽,精製而成龍園勝雪,世人讚曰:“茶之妙,至勝雪極矣!”
此茶專供官家享用,據說製成一斤,耗人力已值四萬貫。平常人隻聞其名,壓根不得其見。能被官家賞賜的,決計乃其腹心。反正趙士起絕無資格。
去年趙士起不知在哪混得幾團,珍之又珍地收藏,連趙不尤也未有嚐過。
趙士起歎了口氣,道:“朱勔派人送來的……說是其子有眼不識泰山,與你交惡,送來賠罪。”
“不尤啊……你娘方才與我商議,幾乎同意要早日搬去杭州……至不濟,那邊不會有皇子皇孫,也極少重臣名將家人。你惹事生非後,爹娘大抵也擔得起。”
“朱汝州之事,你莫再尋釁,為父與朱勔亦有幾分交情,便讓它過去罷。”
抬手摸了摸鼻翼,趙不尤笑著問道:“爹,明明是孩兒將朱汝州扔出了酒樓,為何朱勔反倒來賠禮道歉?是不是他忌憚您老?”
“滿口胡言!“趙士起重聲道,”爹一介商戶而已,素來與人為善,從來沒耍過威風,朱勔忌憚你,也不可能忌憚你爹!”
趙士起頓了頓,倒也解釋了清楚:“交情是一方麵。朱勔的性子,向來媚上欺下,除了黔首百姓,幾乎從不開罪於人,這也是他在兩浙惹下天大的麻煩,卻安然無事的緣由。即便方臘作亂,彈劾他的人也不算多,錯非如此,有官家護著,他也得掉層皮。”
“媚上欺下……說明你還是令他忌憚嘛……”趙不尤如此想著,目送趙士起上樓,隨後他走出門外,臉上仍笑得極其勉強。
不管怎麼說,既然朱勔如此知情知趣,那便讓朱汝州過去罷。
貌似朱勔亦是六賊之一?
與我何幹。
趙不尤失笑搖頭,踱入李師師院中。
“安娘今日來了麼,她什麼意思?”
很是稀罕,李師師竟然沒有舞墨弄琴,正在一位小婢的指指點點下,在院中習練女紅。聽到聲音,她放下正在忙活的錦帕,平靜說道:“安娘說任憑奴家安排,不過,奴家想過段時日再定。”
“隨你。”趙不尤深深望她一眼,不置可否,“今日我在這邊用飯,隨後你與我一起去隔壁院中,我要教他們一些東西,你也跟著聽聽。”
這幾日雖說事事皆不如意,可除了這輩子的父母,李師師大抵是第一個拒絕他的人,心情略覺古怪,卻也極快將鬱氣壓了下去。
總不能讓每個人都毫無想法吧。
至於父母那邊,剛挨了一通訓斥,趙不尤不願再去觸碰王茹芸的黴頭,便不再去那邊用飯了。
反正之前也不是天天過去。
朝堂起落,人世沉浮。
一百多年來,壽昌坊內頗有些家境敗落者售賣祖產,趙士起銀錢開道,將自家府邸擴大了數倍。隨後他與王茹芸卻也沒學蔡京、王黼等人,推倒重建出名滿汴梁的園林,隻是延展院牆,連為一體。雖稱不上華美,倒也能各自躲進小院成一統,頗覺自在。
這內城壽昌坊,乃太宗皇帝誕生之啟聖院所在,故得其名。壽昌坊占地極廣,不止有宗室居住,亦有百姓和官員,譬如說元豐八年,神宗皇帝便曾賜予王珪此地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