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內都廳,也就是之前的都堂、政事堂。
三省聚議朝政之所,稱都堂,乃因循唐製。政和二年九月,因蔡京為公相總領三省事,易都堂為公相廳,後蔡京致仕,又改公相廳為都廳。
總之,不管它叫什麼亂七八糟的名號,反正都是執政大臣帶了屬僚吵架的地方。
很多年了,都廳極少喧嘩。不說蔡公相權勢煊赫,遇事一言而決,容不得旁人置喙,便是王黼為相以來,亦是大權獨握,庶官至多嘟囔兩句,焉敢不從?
今日的都廳卻吵鬧異常。王黼坐於上首,幾乎不發一言,往日素來不敢搶其風頭的副相張邦昌卻在侃侃而談,儼然振振有詞。
“節度使定然不行!爾等身為中樞朝官,政令出焉,豈可僅憑好惡,置大局而不顧?”
“趙不尤行事確屬乖戾,可當初官家準其北上建功,乃寬仁雅達之意示天下。如今其人立下潑天巨功,一解我朝數百年肘腋之患。若無與之相符的封賞落下,屆時,天下人將如何看待朝廷?爾輩更置神宗皇帝聖言、太宗皇帝心願於何地!”
且說,朝堂文臣方麵,王黼以少師、領太宰兼門下侍郎,乃首相。張邦昌係正二品中書侍郎,卻未兼領少宰,隻能行副相之職,倒也是理論上的朝官中王黼之下第一人。
至於尚書左丞王安中、尚書右丞李邦彥,亦是副相,卻隱約要比張邦昌低上半頭。
當然,這隻是官製而已,說到底還得看陛下對誰青眼有加。君不見首相王黼坐在那廂,一副衰敗的倒黴模樣,如今還有誰將他放在眼裏?
事實上還有一個原因。眾人皆知,趙不尤的封賞早已超出吏部職權,張邦昌身居貳西台之隆,掌除授要害高階官員之權,此時出言,正合其職。
王安中乃王黼死黨,神情低落,望著手中玉圭發呆。李邦彥卻不怵張邦昌,他出言譏諷道:“依張相所言,一黃口小兒,僥幸建功,若不將其宣麻拜相,位列你我之上,便是此間諸公失職?”
張邦昌正色勸誡道:“都廳乃朝廷議事之所,李相莫拿國事玩笑。”
李邦彥嗤笑出聲,不陰不陽又道:“張相有話請講,咱洗耳恭聽,倒看你如何能全官家心意!”
朝廷正祭大封,為難處正在此節。因由一些不可明說的道理,執政們始終未有拿出趙不尤的賞齎,遞官家定奪。可昨日大火之後,汴梁城內眾議洶洶,論及朝政闕失者極多,若再不快刀斬亂麻施行正祭,不知還會起什麼亂子。早間朝會,官家雷霆之怒大發,眾人這才不得不硬著頭皮處置此事。
張邦昌撫須說道:“趙不尤出身皇族,不封王不足以堵天下悠悠眾口,不封王不足以攏燕地新附人心……依老夫看,賜其郡王爵,除授一閑司職遣,將其高高掛起,送出汴梁最好。”
不得不說,以趙不尤之功,郡王已是上下皆可勉強接受的封賞。可除授閑司,便不足為外道也。
李邦彥詰問道:“送出汴梁最好。可閑司一事,甫立大功,便提舉宮觀,不好下旨罷?”
張邦昌儼然得意:“閑司卻不止宮觀,尚有其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