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了地頭兒,正好父親趕著牲口走過來,見狀連忙接過籃兒和飯罐兒。
看見父親的臉陰沉沉的,我就站在他麵前等他吃完飯提罐回家。他很快吃完了飯,把空罐兒和籃兒往犁過的地裏一放,說:“立地裏想想去”!
我能覺察出來父親是不讓回去的,自己一定是犯了什麼錯的,但總不知道錯在那裏。
我就站在父親新翻上來的濕土上,看著他一趟一趟地犁地,聽著他一句一句地吆喝牲口,任憑肚子餓的“咕咕”地叫,任憑那呼呼叫的西風吹在臉上生疼生疼,一會兒便覺得兩隻鞋的底子都濕透了。
究竟錯在哪裏了?
父親終於卸了犁,趕著牲口出地塊兒的時候朝我說:“走吧”。
因為那罐兒空了,我掂起來㧟起籃跟在父親的身後,
他問我:“那籃兒能㧟!罐兒也能㧟?”
·········
那時非常欠吃的,每天都沒有吃飽過。母親總是為父親烙一個白麵饃,等他幹活回來就那樣坐在院子裏的捶布石上細細地品。
我們姊妹幾個從沒有想著要與父親爭嘴吃,隻在一邊很平靜,很自然地啃玉米麵饃或紅薯麵饃。
一輩子我都想:誰幹活了誰才能吃白麵饃!
父親的威嚴是絕對不能挑戰的。
那一段時間我和父親一塊兒睡覺,是睡不得懶覺的,無論起床讀書或幹活,他第一句:“起來”,就得趕緊起來,若等第二句“起來”,就伴隨他一腳將我蹬個半截身子出被窩兒。
那年夏天的一個中午,我在父親腳頭己睡的蒙朧,他突然問:“枕頭下那兩毛錢哪裏去了?”
我說“我沒拿”。
“它會飛了”?
我不吭聲。
父親又說:“起來,跪地下想想”。
父親是絕對有權威的,我跪在地下不敢抬頭,覺得委屈就小聲哭,絕對不敢大聲。
父親嚴厲地說“抿住嘴”!
抿不住,還哭。
父親起來,掂住我的左腿把我從大屋裏拉了出來重重地放在走廊那根明柱前的地上,這時,我真的不敢哭了。
聽到動靜,奶奶從後院屋裏走過來。
她彎下腰摸了摸我的鼻子,大概覺著我還活著,就輕輕走到父親的跟前,問:“前響買薑那兩毛錢哪來的?”
父親“啍”了一聲,睡去。
這時,奶奶才能把我從地上拉起來,那時,母親是絕對不敢出麵救我的。
我這一輩子都記著那一句話:“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要變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