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素貞衝出那條小胡同,見貨場上冷清清的,遠遠地看見有幾處高高的杆子上掛著燈泡,燈泡下有人影在晃動,但聽不見有人說話的聲音。
有上一次的記憶,康素貞來到那個她自認為是蘇老二原來卸貨的地方,她看見一群人還在那個車廂上一袋子一袋子的往下扛麻袋,她站在一邊仔細地搜尋蘇老二的影子,她恐怕自己看不精細,就盯著那上前抗麻袋人的位置,誰知那群人都輪兩遍了就是沒有看到蘇老二,她朝前走了走又看了一遍,還是沒有,她認為這一群人裏麵是沒有蘇老二的,因為他們都比蘇老二的個子大。
莫非是記錯了位置?康素貞又往前麵走了走,她來到又一節車廂的跟前,那裏也有一群人在卸貨,她的印象中又變成了蘇老二是在這個地方卸貨的,她上前用同樣的方法尋找,但還是沒有。
蘇老二一定是在這個貨場的,因為他沒有地方去,他隻能到這裏來掙錢。康素貞的心裏默念著這個道理,她換了一個地方又換了一個地方·····。
這個時候她的心裏隻有蘇老二的影子,蘇老二在她的眼前就那樣弓著身子,那個200斤重的麻袋壓在他的背上壓得他喘不過氣,壓得他直不起身,壓得他滿臉的汗珠,他緊緊的咬著牙一動也不敢動······。
蘇老二一定在迫切地等待著她康素貞去溫暖他的心,在等待著她康素貞去幫助她,去關心他,去解救他。
········
康素貞終於走不動了,她坐在一個水泥的台階上喘息,不知不覺中她迷迷糊糊地靠在冰涼的台階上睡著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覺得有人在她的身邊說話。
“你是誰家的閨女?咋在這裏睡著了?”康素貞猛地睜開眼睛,看見麵前站著兩個人,她本能的站起來身子朝後退了幾步。
“閨女,你是哪裏的?咋在這裏睡著了?”剛才說話的那個人又問。
看著麵前這兩個人不像是賴人,康素貞說:“我是來找人的”。
“你找誰”?
“前兩個月在過這裏,個子小小的和我的年齡一樣,大伯,你們知道他在那裏嗎?”
“這裏的人都是一天換一茬誰也不認識誰,你要真的以為他在這裏了你明天再來,我們都是夜班的,再說了,夜裏尋人也比不上白天”,那人說著又用眼睛掃了一下那個貨場說:“半夜了,你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你還是回家吧”。
“大伯,你知道上白班的人晚上都睡在那裏嗎?”康素貞又問,
“那我可不知道,有的睡在火車站;有的睡在鐵路的涵洞下;有的就睡在大街上的某一個地方,你一個小閨女兒家還是走吧,明天了你再來······”。
這個時候康素貞才想起來,她是來給四嬸兒引孩子的,那個小弟現在也不知怎麼樣了。
········
第二天上午康素貞把小弟送到了學校便又朝那貨場裏走去,那個上午她又把貨場尋找了一遍還是沒有見著蘇老二,並且連他的一點信息都沒有得到。
在縣城的幾天裏,白天她送小弟上學後從不回家,她總是第一時間去那個貨場裏轉一圈兒,她幻想著不一定那一天蘇老二就會從天而降的在那裏等著她。
她又轉了好幾個鞋廠,機械加工廠,垃圾處理站,結果還是毫無半點地收獲。
每天的晚上她都睡不著覺,打發小弟睡下她又按照白天的路線轉來轉去,她已經在自己的思想上經過了尖銳複雜的鬥爭,她已經完全戰勝了自己,無論在什麼時間和什麼地點隻要見到了蘇老二,她便一刻也不讓他再受一點的委屈了,她會毫不猶豫的把他挾持到四叔的家裏,用自己的淚水給他洗麵,用她那毫無遮掩的純潔的懷抱去擁抱他,把自己的一切一切都獻給蘇老二,讓他立刻感受到這人間的溫暖。
康素貞一直轉到自己走不動,她終於還是沒有見到蘇老二的影子,她精疲力竭地回到四叔的家,這時他才真正理解了什麼叫“苦中作樂”,在那幾個小時亦真亦幻的夢境裏她總是和蘇老二在一起,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奔跑,一起披頭散發,一起無拘無束,酣暢淋漓·····。
隻有那一刻康素貞才認為自己是一個人,一個女人。
四嬸兒回到縣城的當天下午,康素貞便啟程回了家,但她沒有直接回蘇家屯,她到了高中的門口把我叫了出去,她問我蘇老二現在在那裏,我告訴她:“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