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將幫中事務處理好——丐幫識字的不多,下達命令多為口口相傳,又安排好晚上的大事,時間也已經到了酉初。

見喬嶽正默默陪在身旁,他笑著道:“有話要說?”

“我是薑小囝。”喬嶽輕輕道,“能送我回家嗎?”

趙元舟一愣,望著眼前嵌在皮包骨大腦袋上的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不想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任哪一個六七歲孩童在外流浪數月能活下來都屬幸事,瘦的跟蘿卜頭似的才正常。

回想起薑家的富貴,城中描述的好日子,再對比眼前,惻隱之心油然而生,重重點頭道:“趙某現在便送你回去。”

要說趙元舟為何沒有懷疑,或許是因為喬嶽眼中的篤定。普通小孩若是撒謊,內心一定慌亂,眼神自然而然閃爍不定,對於成年人來說,不難判斷。

衝忙碌的木清招呼了一聲,趙元舟便抱起喬嶽,往廟門外走。

趙元舟走得極快,連輕功都用上了,一是唯恐耽誤晚上的大事,二是心中急切,琢磨著能從薑灃那裏獲得什麼好處。

宮中《江湖秘事錄》記載,薑家祖上實則姓江,出過一位天下第一美男子“玉郎”江楓,其子江小魚曾得到一本秘籍《五絕神功》。據說這本秘籍記載的是普天之下各門各派的武功精妙所在,集各門之長,自成一家。若是將這門神功融會貫通,可化腐朽為神奇,渾然圓通後全身一點破綻全無,沒有罩門被破的隱患。若能達到這一境界,哪怕最基礎的長拳也能橫掃天下。

為了這門神功,江湖中人趨之若鶩,被逼無奈的江家隻好讓剛出生的幼子改姓為薑,寄養在農家,這便是薑灃一支的由來。

未改姓的江姓嫡支已無後人在世,秘籍之說也被遺忘,但卻瞞不過朝廷。

關帝廟在葑門碼頭東側,離白水河不足百丈遠,而薑家在滄浪亭之南,是白水河進入內城河網的必經之處,誰能想到半年前在碼頭失蹤的薑小囝並未按照推測的被人走水路運往外地去了呢?

不僅薑灃這個老父親沒想到,便是幫著找人的地頭蛇、黑社會丐幫同樣沒有想到。

回想起薑小囝半年多的經曆,喬南眉頭緊皺,幾乎以為那些是小孩的幻想。

根據記憶,薑小囝在碼頭看雜耍的時候,被賣藝人帶著的傀儡人吸引住了,不知不覺被引入一條小巷。

小巷兩邊是灰色的高牆,看不到頂。周圍是灰蒙蒙的霧氣,看不見人。

順著巷子走了許久,周邊的景象卻如出一轍,毫無變化。

薑小囝也不是傻子,相反還很聰明。見往前走沒有出路,他便走了回頭路。可惜,來時的路卻被霧氣遮住,同樣沒有盡頭。

他一邊抽泣一邊試著摸了摸兩邊的牆,卻發現手上濕漉漉滑溜溜冷冰冰,像是冬天摸了條蟒蛇。

唯恐放聲大哭消耗體力,薑小囝破罐子破摔,躺倒在地,往前滾著走,也算想法奇葩。

還別說,這麼混亂一搞,竟然真的走出了巷子,打眼便看到巷口的一間茶鋪。

茶鋪有三四間,一麵繡著“茶”字的錦旗正迎風招展。

來喝茶打尖的人絡繹不絕,說說笑笑,高談闊論,南腔北調都有,看起來生意極好。

早就筋疲力盡、一身塵土的薑小囝摸著咕嚕嚕直響的肚子,想去討點吃的。

從前他以為隻有乞丐才會如此,從沒想過自己也有這麼一天。

茶鋪的主人是夫妻二人,均三十餘歲。丈夫臉上有道傷疤,從右眼下瞼一直劃到耳根,皮開肉綻,能看到裏麵的粉色,頗為嚇人。妻子比丈夫溫和,卻一臉苦相,眼神更是蒼老無比,如同披了畫皮的老鬼。

這兩人不管哪一個都讓薑小囝不舒服,但周圍隻有這一家店鋪,看位置像是在城外白水河盡頭的亂石坡。

在他的認知裏,隻有這裏才有這麼多走南闖北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