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1 / 2)

番外(二)

善惡往往沒有界定。

那麼你又怎麼能說我是殘忍的呢。

我隻是在善良的邊緣裏做了罪惡的事。

而這些也是他們想對我做的。

布爾市曆法,一千七百三十二年,皇室有史以來年紀最小的國王加冕。

“我以命運之神的名義,向世界宣布:從即刻起,愛德蒙王子將成為我們偉大布爾市最年輕的王。現在請賦予他對神最虔誠的信仰,並獻上你們最誠摯的祝願……”

如果說用如願以償來形容我當時的心情,一點兒也不為過。當金燦燦的皇冠自教皇的手落在了我的頭上時,當激昂的樂曲伴隨著前來朝聖的人們頌出的祈福時,當右手撫摸著命運之書的暗紅色封皮宣誓時,我沒想過一年後的自己會是今天的樣子。

現在我坐在書房的窗前傳寫我的過去,這是有關我生命裏不尋常的一年,它改變的是,從那時以前的,關於我的所有。我希望在今後別的人坐在這個位置上時,可以看到它,並從中得以啟發。

父皇的葬禮在前一天剛剛落下帷幕,為期一周的默哀日接近尾聲。昨天還沉痛啜泣的貴族,在今天每一個都笑的很燦爛,我不知道他們是否真的為父王的辭世而悲痛,在他們的臉上你永遠得不到真實的表情。

加冕的第二天,我把我對治國的想法告訴了母親大人,她沒有否定我,但也沒有肯定,隻是用姿勢奇怪的笑看著我,之後帶我去了皇宮的禁地。所謂禁地,就是隻有曆來的國王才可以進去的地方,它是皇宮後的一個老式教堂。母親大人在門口駐足,看著我一個人向裏麵走,幽幽的說:“會說出這樣的傻話,一定是還沒明白自己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呢,這裏會很好的告訴你,王的路是怎麼走出來的。”語氣帶著一絲的得意,卻莫名的讓人有絕望的預感。

這個預感一直到我抵達教堂正廳時,才得到了完全的印證。高大的懸鈴木,矗立在教堂正中,那高聳如雲的穹頂正是為它服務的。命運之神的雕塑被死死的訂在了懸鈴木粗壯的主幹上,除了雕像,上麵還有密密麻麻的藤蔓,這顆老樹已經被它們活活絞死了。

我明白它的意思。

而更讓人絕望的,是每根枝幹下懸掛著的棺槨。做工上乘,一看便知是以往皇親貴族的遺體所在,然而,每一個棺槨的長度都隻有小孩的身高。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關於布爾市皇家所謂的曆來隻有獨子的傳言——並非隻會出生一個孩子,而是除了要繼承王位的那個孩子以外,剩下的孩子都死於非命,連屍體也無從查找。

這就是王的路,一條用鮮血染色的紅毯,伸向一座用血肉砌成的堡壘,然後用別人的性命防守。

這就是王的路,也是我的路。

如果說滿足欲望是一件幸福的事,那麼信奉這句話的人已經走上了一條歧途。很多人並不知道,欲望附予的罪惡或許比它帶來的益處多更多,它們可能會把你推向你不想去的地方,去做一個你厭惡唾棄的人,然而你一旦接受了欲望的驅使,就沒有選擇。而在那時,那些昔日光彩照人的榮譽,那些往常你頂禮膜拜的財富,那些你羨慕不已的地位等等,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你失去的,是一個本我。我明白,很多人也許知道,但他們仍舊不相信,那麼,這些人所看到的世界是怎樣的一個世界呢?寬闊的道路,高聳的建築,繁榮的貿易和舉止優雅的女士先生們。對,任何一個和權利還保持著安全距離的人,在現在的時代,所看到的世界都是欣欣向榮的,都是繁榮昌盛的,都是陽光下沒有罪惡的,我們的政府庇佑著布爾市的人民,我們的世界在其樂融融的共存。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現實表麵浮誇的泡沫,像極了萬綠叢中的嬌豔花朵、海盜船上數不清用不盡的財富、空中閣樓的階梯,這些對每一個愛美的人、每一個追求物欲的人,每一個貪圖虛榮的人都充滿了致命的誘惑。這些人會不顧一切的去摘那些花朵,會不惜一切的去拿船上的財寶,會不管一切的去往階梯的上一層爬,於是,被花朵的刺刺傷了,才知道美麗是要付出代價的,隻有當船開始在無垠的大海上沉沒時,才明白貪婪的後果是會受到懲罰的,在發現下麵的階梯會在自己的每一個轉身後消失時,才明白高人一等的境地也會是無路可退的。可為什麼一定要等到一錯再錯,才去想挽回的辦法,為什麼隻有無計可施了,才後悔當初沒給自己留有餘地呢?很多時候,後悔了,就已經晚了。

不過我是個沒有資格去批評別人的人,因為我不惜一切去極力爭取的是一個比任何人的欲望都放大無數倍的權利,我爭的是一國的王位。

這顆被藤蔓絞死的樹,枝幹一人尚不能環抱,可就是如此粗壯的植物竟也死於依附在它上麵的青綠色細小莖脈的纏繞。還在幼年吧,嫩的可以滴出水來,卻已經是一個殺人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