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他的最後一部小說(1 / 1)

1992年初,尹他不停地從西寧的一個村落搬往另一個,就像遷徙的鳥。在西灣和東莊村之間,從一戶人家搬往另一戶人家。通過在舟山賣手稿掙的錢,讓他不用生活在最窘迫的日子裏。但是,沒過多久,尹他重新回到了西灣簡陋不堪的家中。在這裏,他可以隱姓埋名,也可以用任何一種方式不辭而別。他在床上通宵達旦,在隨手抓來的廉價練習簿上寫小說。有時候他躺著,什麼也不做。僅僅在回憶中搜索、打撈、再拚裝,直到那些情節與邏輯符合自己的期望。他經常在從歲月長河裏打撈出的記憶中,選取一些內容,誇張地加入那些半途而廢的小說。《戮日》和《長日盡頭》都加入了一些類似打撈出的內容。這樣做難免給小說帶來不和諧的影響。尹他會寫些新的段落,將所有零散的片段魔幻地糅合起來。尹他的房間內堆滿了各種不統一的紙張。他有時毫無靈感,有時靈感又突然噴薄爆發出來。他差點因此精神分裂——手稿的順序雜亂無章,時常丟失一部分。為許多半途而廢的小說增添新的廢章。他也時常在院子裏焚燒手稿,漫天的句子。偶爾,他把手稿給村裏那個來自德令哈的少年蘭毅閱讀——他在蘭毅身上看到些許自己少年時的蹤影。如果蘭毅的反應有任何難以理解的意思,他都會焚毀了重新寫。當尹他在這樣日複一日的生活中感到平靜時,他在自己的最後一本小說《祭的慶典》用完了最後一點原始素材。它們依然源於自己過去的生活,對自己的審判。尹他那些被過度打撈的悲慘記憶,疲倦於輸送新鮮的血液。記憶的枯竭最終促使尹他再次自我放逐,告別西寧高寨鎮,在生命中的最後八年開啟新的流亡。在複製的空間內麻痹自身,在虛無中尋找到意義。那些不斷重新積累的原始素材、失而複得的記憶、隱忍與寬恕,將曾經的性愛、宗教、遺忘的維度再次聯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