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鶴芙蓉 二(2 / 3)

楊婉在野史文獻上看過,有很多沒經過人事的年輕男人,在吃那一刀之前,用錢買也好,用強逼也好,怎麼地也得找個女人嚐滋味,以求在鴛鴦白骨堆上,求個功德圓滿。南海子外頭的姑子庵裏,有很多這樣的醃臢事。有些姑子甚至就大張豔旗明碼標價地做這門皮肉生意,官府屢禁不止,後來索性也不管了。

楊婉將才那句帶著歧義的話,顯然挑起了這些閹人某些情緒。紛紛伸著脖子張著口,扭曲地期待著楊婉和鄧瑛身上能發生些什麼。

楊婉不自覺地笑笑,不再看這些人的目光,低頭望向鄧瑛,聲音裏似乎有些調侃的意味。

“他們想得到好,可惜你碰都不讓我碰。”

鄧瑛的喉嚨動了動,慢慢地抬起了頭。

這到算是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主動看楊婉。

楊婉歎了口氣,蹲下身給自己薅平了一塊地,盤膝坐下,伸手就撩向鄧瑛的衣襟。

鄧瑛如她所料地迅速側身避開,頭發順著它轉身的力道掃過楊婉的手背,垂下來遮住了他的半邊的臉。

楊婉輕輕握住手指,笑著說道:“看吧。”

說完偏頭趁這個湊近的機會,認真看了回鄧瑛的容顏和身段。

多日少飯,兩日禁食,他所受之罪逐漸削瘦了他的輪廓,也讓那頭發下麵的喉結顯得更加明顯。雖然他此時麵無表情,也不說話,但喉結處略帶緊張的滑動還是遮掩不住。

“對不起啊,你可能覺得我跟個女流氓一樣,但我沒有要羞辱你的意思。”

楊婉把亂七八糟的頭發向後一攏,坦然地在鄧瑛對麵躺下來。

“別糾結了,明一早開門我就溜出去,今晚上我也啥都不做,就躺你麵前睡覺。”

說完,抓著手臂閉上了眼睛。

雖說是睡了,可一直睡得很不舒服。

她現在這副身體的脖子好像受過傷,躺下的時候非得找一個東西墊高腦袋,才能好受些。但在這裏就不好講究了。楊婉用手托著脖子,一連換了好幾個姿勢,也沒能睡安穩。

鄧瑛看著楊婉在自己跟前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好一會兒,彎腰撿起地上的藥草,放在膝蓋上隨手一挽。

楊婉聽到麵前悉悉索索的聲響,不知道他在做什麼,索性睜開眼睛。

那堆草沒兩三下就被他紮結成了一方草枕。

張春展告老之後,這個人在大明初年,算是工學一項上的天花板了。

即便是此時在手上結草的這種事,也做得利落精準。

不過楊婉覺得鄧瑛的手到不算特別好看,手上的皮膚因為長年和木材磚瓦接觸,有些粗糙,但勝在骨節分明,經絡生得恰到好處。看起來不至於特別猙獰,卻也有別於少年人。手背上有一小塊淡紅色的老傷,形狀像個月牙。

“你是從貞寧四年起就跟著張春展嗎?”

看過鄧瑛的手,楊婉忍不住求證了一句,並沒期待他回答,誰知他竟然點了點頭。

楊婉有些開心,還想說什麼,卻發現他好像仍然有些咳,抬起手腕抵了抵胸口,明顯在忍,忍下來之後自己朝邊上移了一點,坐到了沒有幹草的地麵上,將自己身下的幹草全部攏給了楊婉,隨後又把將才紮捆好的草枕也遞了過去。

楊婉看了一眼草枕頭,“給我的?”

鄧瑛不出聲,隻是將手向上抬了抬,手腕上的刑具很重,壓得他的手臂抑製不住地發抖。

楊婉伸手接過來,仍然忍不住問道:“草藥拿來做枕頭,你的腿怎麼辦。”

鄧瑛低頭看向自己腳腕上幾乎見骨的傷,喉結微動。

下獄至今他一直不肯開口說話,一是怕給他人遭來災禍,二是他也需要安靜的環境來消化父親被處以極刑,滿族獲罪受死的現實。久而久之,他已經接受了自己像李善形容的處境,斷腿的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此時反到不習慣有人來過問冷暖病痛。

楊婉伸手攏起地上剩下的草藥,“藥還剩一點,這樣吧,我不碰你,我就幫你把草藥搗碎,你自己敷。”

因為他剛那一點點回應,楊婉覺得自己好像在鄧瑛嚴絲合縫的人設上摳到那麼點縫兒,也不管他是什麼反應,翻身坐起來,自說自話地挽起袖子,從腰上摸出個石頭直接開幹。

鄧瑛看了一眼被她用來搗藥的東西,那是一枚玉墜子,上等的芙蓉玉石,質地好到尋常人家根本見不到,她卻在腰上係著兩塊。

“拿去。”

她把搗好的藥遞送給鄧瑛,看鄧瑛不接,又反手摘下背後的發帶。

“拿著這個包上。”

鄧瑛仍然沒動。

楊婉的手也舉得到有些發酸了,幹脆拿了句話刺他,“其實你挺好的一個人,這個境地裏還想著給我做了個枕頭,我也不是什麼壞人,你不想跟我說話就算了,別跟你自己過不去,你也不想以後不能走吧。”

他聽她說完,還是平靜地像一麵鏡子,繼續以沉默拒絕。

楊婉看著他的眼睛又堅持了一會兒,最後終於放棄了。

“行吧……”

她丟掉草藥拍了拍手,繼續自言自語,“文獻真的都是在亂寫,我看你是個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