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韶回到山洞給裴庚送果子吃,發現裴庚躺在他柔軟的翅膀裏,半昧半醒,聽見陸韶進來的聲音,將白燦燦的翅膀盡數收回去,洞裏的光線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裴庚用他那漂亮且令人安心的眼睛看著陸韶道:“你回來了。”

陸韶真心覺得自己和裴庚待久了以後,她能應付各種類型的神魔精怪,真他媽的太鍛煉人了。

陸韶:“掌門給我傳信,要我回百蕪門。”已經不能再拖了,否則掌門親自來了,那場麵可就不太好看了。

裴庚問:“去多久。”

陸韶:“不知道。”

裴庚問:“是因為拂音的事情麼,我是不是給你惹了很大的麻煩。”

陸韶忙道:“不是,拂音是壞蛋,死有餘辜,我還要多謝你幫我,否則死的人就是我,但我不希望你再徒添罪孽了。”

裴庚看起來似乎有什麼心事,他站起來走到洞口,手腕上那細細的拴天鏈被遮掩在破損的袖袍之下,風很大,卻不能撼動細弱的拴天鏈半分,它就垂垂的落在地上,與裴庚的骨血融為一體。

裴庚不能離開山洞半步,否則被天眼感應後,會降下天雷,就算是把天雷躲過去,因為栓天鏈的力量,他每走一步,都如同是在扛著一座涼山行走,除非有陸韶的壓山大陣罩著,才能躲避天眼。

裴庚回過頭看著陸韶。

陸韶問:“你在想什麼。”

裴庚一對眸光斂月,沉靜安然:“我在想,怎麼騙你帶我的元神出山。”

陸韶:“……我都不知道該不該誇你誠實。”

她站起身,卷了卷有些偏大的袖子,撩開額頭前的碎發,有些好笑的問:“那麼,你想好該怎麼騙我了嗎?”

裴庚道:“沒有。”

陸韶笑了笑,將果子放到裴庚手邊:“我先走了,你且保重。”

裴庚道:“嗯。”

陸韶剛走出去,裴庚就叫住了她:“陸韶。”

這是裴庚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陸韶驚訝的回過頭:“怎麼了。”

裴庚問:“你願意帶我的一縷元神出山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隻去一日,一日後就回來,定不會給你惹麻煩,我可以立神誓,如果我違背,就永遠被壓在涼山。”

陸韶斷然道:“不行。”

雖然拒絕他這種要求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任誰提出這樣的要求,都不可能會答應,可是陸韶卻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失落感,這感覺似乎是自己的,又似乎是來自裴庚而傳遞給守山人的。

陸韶望著裴庚,歉意的笑了笑,一雙眼睛似月牙,秋風吹在她臉上,泛起一絲普通女兒家常見的紅暈,又甜又柔。

她說:“別鬧了,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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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涼山不易,出涼山更不易,要跨越一條有罡風的神愁澗,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幸虧陸韶遇到了前來迎接她的仙鶴。

陸韶趴在仙鶴的背上一路跨過神愁澗,回到了百蕪門。

百蕪門弟子沒有幾個來接她的,隻有三個小師弟一早在涼山入口翹首以盼,夾道相迎。

百蕪門作為南天界域下第一仙門,七十二峰弟子八千,陸韶按理來說是掌門親傳二弟子,然而懷柔不喜歡她,隻給了她一個極高的地位,至於待遇完全跟不上。

陸韶年幼的時候比較叛逆敏感,她的字典裏就沒有“忍辱負重”四個字,反叛精神一直很強烈,跟同門之間的友誼一直處於苟延殘喘乃至動不動就兵戎相見的狀態。直到最近幾年才大徹大悟,開始縮起爪子做人,整個人深沉了許多。

很多時候,陸韶都能對旁人的譏諷與惡意做到熟視無睹,甚至是擁有了我乃掌門真傳弟子,不與小輩計較的高尚節操。

陸韶的人際關係這才不那麼岌岌可危。

幾個年輕弟子齊聲:“陸師姐一路辛苦!”

陸韶掃了他們一眼,百蕪門規矩森嚴,但仍然有漏網之魚,全門上下的敗類差不多都聚集在這裏了。

他們居然能躲避執法長老的火眼金睛,一人在頭頂上染了一撮彩毛兒,果然殺馬特是不分地域的,一個短脖子的叫韓衝的弟子一見她,就麵露擔憂道:“陸師姐,不在的這些日子裏,又來了好些個有資質的弟子,你最近的修煉怎麼樣啊,還是沒有什麼進展嗎?”

他們這些人雖然混吃等死,但有時候心底還是很善良的,比如他們總是從內心深處擔心哪天掌門把陸韶給廢了,並且認為這終將是一個不可逆轉的事實。

掌門下決定讓陸韶如做涼山守山人的時候,他們有一種“掌門終於下手了”的如釋重負的感覺,並委婉而又貼心的給陸韶打了一個月的水,每次望見她眼睛都是濕潤的,好像陸韶不是要去做涼山守山人,而是要去死。

送陸韶離開的那天,一杯素酒都送出了斷頭酒的悲涼。

另一個長相有些雌雄莫辯的弟子謝露道:“師姐,你瘦了。”

陸韶:“對對對,但我又不是死了,你不要用那種瞻仰遺體的眼神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