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官差撥開人群抵達現場之時,隻見一名突厥人鼻青臉腫地委頓於地。查問之下,突厥人雖躺在地上爬不起來,卻仍一臉凶蠻,說是看到一個高昌人不順眼便打了一架。
官差不禁連連搖頭,這些西域人真是好勇鬥狠,見人不合就打成這樣!既然沒出人命,便沒好氣地訓上幾句,著人抬走。
免費看了場打鬥好戲,圍觀民眾一哄而散,今日飯後又多了條談資。
在不引人注目的不遠處,也有人觀戲觀得心滿意足。一位胖公子正臨窗而坐,慢悠悠地舉杯品茶。相比於樓下吃塵喝土、烈日曝曬,胡姬酒肆二樓居高臨下,可將一切盡收眼底。
稱他為胖公子,實是因他胖得出奇,寬大的紅木座椅被他肥胖的身軀塞得無一絲縫隙。他坐得如此穩當,似乎那張座椅已成為他身軀的一部分,令人覺得他一旦坐下便不會站起。盡管肥胖,他並無一般胖人的愚拙,目中精光閃動,舉手間帶出一派風雅氣韻,皮膚細致白嫩,生得一臉福相。
“我贏了。”優雅地呡了口茶,胖公子用那隻白嫩如同稚童般節節鼓起的胖手輕輕放下茶杯,和煦如春風地笑著,朝桌子對麵看去。
桌上“當”地一響,對麵公子扔下塊精美玉佩,憤然起身。
“居地三十頃,周回十七裏。有如此大的芙蓉園,你仍嫌不夠嗎?”
這是一位長相英武、氣勢不凡的貴公子。一身胡服勁裝勾勒出矯健身姿,但這一起身走路,卻不免令人惋惜,他竟是名跛腳之人。
一名紫衣少年低垂著頭,緊跟其後。臨出門前,他抬眸向那胖公子望了一眼,才將門關上。那一眼,流光溢彩、魅惑如妖,令他美麗得雌雄難辨麵孔忽然變得不真實起來。
“當然不夠,怎麼會夠呢?”胖公子如夢語般呢喃,目光在玉佩上流連。
有人得意便有人失意,世上之事往往如是。拿起玉佩含笑把玩,他心情甚好。
同樣因此事得意者,還有高昌族第一勇士賽爾庫。
贏得一場惡鬥,來到長安城後的鬱悶他總算舒泄。帶著打鬥時殘留的殺意與興奮,回味著為他贏取最後勝利的招式,他一直閑逛到傍晚才回到住處。
剛一進門,客棧老板遞給他一把鑰匙,並言道,有個名為李貴之人,將他訂的貨物送來,已被夥計抬去他的屋中。
賽爾庫心中一動,快步回到小客房裏。
屋內,茶桌下方擺放著一個不起眼的樟木箱子,上扣一把小鎖。賽爾庫上前推了推,入手極為沉重。他迫不及待地用鑰匙打開小鎖。
掀開箱蓋,燦燦金光耀亮了他的雙眼,裏麵碼放著整整一箱子金錠。
掂起一塊金錠,他不由放聲大笑:隻要打上一架,便有千兩黃金到手,實在是太痛快了!若能多打上幾場,豈非族中之事全可由他信手解決。
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黃金不會久埋於土,是真英雄定當會有出頭之日!
幻想著未來,他一掃頹態,豪情頓生。取了數塊金錠揣入懷中,他將箱子重新鎖好,塞於床下。向客棧老板打聽了長安城裏最貴的歌坊,他邁開大步出門而去。既然有了這許多錢,自當好生消遣一番。
偌大長安,自是有不少消遣之所,最出名者,莫過於城東的平康坊。長安雖有宵禁,平康坊卻是不夜之所,此為酒肆、青樓和歌坊的聚集之地。若想一擲千金,當屬平康坊中的滿樓春雨清歌坊。曾有一則從宮中流出的傳言,言道此坊之中有位舞娘因一曲歌舞成為當今太子的寵姬,因而一步登天。神秘的流言之下,雖此坊貴至令常人望而止步,卻仍是賓客盈門。甚至有士子做賦言道,未見春雨盈滿樓,妄稱風流不長安。
滿樓春雨清歌坊夜夜歌舞升平,今晚也不例外。賽爾庫因客棧老板推薦而至,但見門前玉階樓闌,寶馬香車,往來賓客非富即貴,果是名不虛傳。
然而,當他聽到光是進門就需百兩銀子之時,不免猶豫。除卻價錢,他不喜歡此坊之名,軟綿綿柔膩膩的,帶著南人的造作,令他想起那個討厭的奸商。如果是一天以前,他絕對不會來至此地。不過今非昔比,今晚他定要好生暢玩。隻是,不知此坊是否值得一去?
一陣激蕩心弦的鼓樂自坊內傳出,他微微一怔,隨即付錢進入。
步入樓中,鼓樂之聲愈發明晰,密時如急雨,重時若驚雷,聲聲敲擊在心頭。賽爾庫加緊腳步,奔入正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