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燈火輝煌。一名輕紗蒙麵的紫衣少女旋轉蹬踏出歡快的舞步,數名綠裙舞娘相伴左右。長裙盛開,紫紗飛舞,歡樂的情緒隨著舞樂圈圈旋飛,瞬間溢滿全場。
看客彩聲不絕,賽爾庫高聲叫好:這樣的舞蹈才最為夠味!西域的胡旋舞啊,沒想到居然能在大唐看到。
樂聲漸急,少女疾旋如風,一圈快似一圈,似乎永不疲倦。管弦聲聲,羯鼓咚咚,場上氣氛攀至高/潮,觀眾情緒暴燃欲炸。
鼓樂驟止,紫衣少女穩身停住。興奮的看客們紛紛取下隨身貴重之物,放置於前來謝幕的綠裙舞娘手托的銀盤之中。賽爾庫亦豪情萬丈地將一錠金子擲於少女腳邊,引來少女抬眸一瞥。
一曲纏綿的笙箏和樂緩緩響起,紫衣少女翩然而去,舞娘重新換過。數十名美貌的青紗酒娘手捧果盤酒盞,穿梭於客人桌間。
賽爾庫也找了張桌案坐下,痛快地喝起酒來。他錢來得容易,又出手大方,不大會兒的功夫,身邊便圍了一群鶯鶯燕燕。可惜那名紫衣少女隻舞了一曲便不再登台。
香風陣陣,賽爾庫不免醺醺然地多喝了幾杯。若在往常,這樣的淡酒對他而言如同飲水。然而今晚不同,酒不醉人人自醉,財壯人膽,加之美人環側,他竟喝淡酒喝至有些頭暈。
夜已深,曲需散,歌坊終要打烊。看著醉意朦朧的賽爾庫,跟了他一晚的美人兒婉轉挽留,“不如客人便在此間歇息吧。”
“不必,我自有住處。”賽爾庫擺手掙脫掉美人兒的纏繞。若是往常倒也罷了,現在他的屋子裏可還藏著千兩黃金呢!雖然箱子上了鎖,也還是留在身邊過夜最為安心。
他邁著搖晃的步子走出歌坊,經過平康坊大門之時有人上前阻攔,被他粗魯地一掌推開。
“叨叨叨”,三更梆子不知自何處響起。被寒冷的夜風一吹,賽爾庫打了個酒嗝,頭腦一下子清醒過來。黑黝黝的大街上,不見人影。
對了,夜禁!大唐的長安城可不同於高昌的亦都護城,每日黃昏酉時會敲響八百聲暮鼓。暮鼓敲畢,夜禁開始。若是夜禁之時仍滯留在大街上,被巡邏的武侯衛發現後,輕則鞭笞拘禁,重則當場杖斃。
剛想至此,街角處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是巡邏的武侯衛!
他臉色突變,四下張望,急中生智地跳入道旁的排水溝中。排水溝寬三米、深兩米有餘,藏身其中,若非特意下望,極難發現。隻是溝中汙水沒過膝蓋快至腿根,並頗有些腥臭,然而此時的他已顧不得許多。
聽得馬蹄聲自近而遠,他心有餘悸。停了片刻,他正欲扒著溝邊上去,忽然瞟到一雙漂亮的紫色舞鞋。抬頭上望,一個窈窕的紫色身影映入眼中。
“美人兒,因何在此?”賽爾庫大感意外。來者是那名隻舞了一曲的紫衣少女,他擲去一錠金子卻隻換她淡淡一瞥。
“我不能來嗎?”微啞低沉的嗓音帶著蠱惑,麵沙後的少女微微一笑,雙眸璀璨如星。
“能來,當然能來!”賽爾庫忙不迭地說道,忽覺心癢難耐。他心猿意馬地想道:莫非她見他生得高大威猛,因而一見傾心,卻因歌坊中不便訴說,這才偷偷跟來相見?他越想越對,不禁歡喜得意。
“噓。”少女豎起一根食指輕按唇邊,焦急地眨了眨眼睛,“武侯衛來了,你先在溝中藏好。我不喚你,萬萬不可出來。”
“好好。”賽爾庫一下子緊張起來,立刻蹲下身去。
“這樣不行,會被發現的,低些再低些。”少女輕而急地催促。
輕紗蒙麵,紫衣輕蕩,精靈般的身影俏然而立,似乎連溝中汙水也泛起清香。賽爾庫帶著奇異的滿足看了少女最後一眼,將全身沉於汙水之中,直沒頭頂。
夜悄然而逝,臨近破曉之時,飄落一層薄雪,將一切汙穢蒙上銀白。
……
翌日清晨,巡衛在距平康坊不遠的水溝裏發現一具西域大漢的屍體。後經證實,此人曾去平康坊觀舞,深夜酒醉後闖門離開,還因此打傷了看門人。
令杵作大惑不解的是,此人全身無傷,竟是溺斃於汙水之中。溝中汙水最深處不過腿根,普通人即使掉入溝中,隻要站起便可平安無事,何況死者是名身高體壯的大漢。巡衛查探無果,死者又犯了夜禁,最後便以酒醉失足草草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