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再起,暮色盡除。無論黑夜裏曾經發生過何事,比武大會仍於白日喧鬧的聲浪中,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這日擂畢,艾離婉拒眾武者相邀,獨自回到小院。本來比武之後相熟武者們都會約去酒樓熱鬧一番,不過艾離察覺到二師弟身旁那位青青姑娘的臉色,去了兩次便推托不去。畢竟比武大會之事一直由二師弟出麵操持,地擂擂主也是他努力得來,她才不會不識趣地喧賓奪主。
艾離回到小院,院內空無一人。小師妹去人擂為其義弟掠陣,已從院中搬走。三師弟正與那位美麗的胡族少女搭夥做生意,又時常跑來幫忙護擂,別說是回院,艾離看他每日忙得連絕世輕功都不夠使。最令她刮目相看的是四師弟,一離開擂台就去陪小花姑娘逛街遊玩,時常徹夜不歸。細察其神色,竟是樂在其中,似是比他在擂台上比武還要開心快活。看到師弟妹們全都有了各自的伴侶,艾離打心底裏為他們高興,又難免浮起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
雖說晚飯未能吃上酒宴,些許小事卻難不倒她。她走去灶台熟練地炒了盤素菜,又細細地切了一小塊臘肉,與麵餅一起熱好。正要端回屋中,美美地吃上一頓,她忽聽得院外有人一邊叫著她的名字,一邊扣打門環。
放下手中物事,她應了一聲,走去開門。
來者是酒樓裏的夥計,行禮後遞來一壺酒給她,言道是有人相送。艾離問起是何人相送,夥計道是酒樓裏的客人,因有一大群人要招呼,沒有細看喊話的是何人。
大概是剛才相邀飲酒的武者吧。艾離道謝後接過,想起剛才告辭時二師弟那副尷尬為難的表情,不禁嘴角輕勾,這酒也很有可能是他送來的。
將飯菜與酒一同端入自己的屋中,艾離自斟自飲,自得其樂。
酒壺外包著厚厚的蒲草套子,倒入杯中時,溫熱適口。幾杯溫酒下肚,她的目光有些迷離:
自從上次她自太子府中黯然離去,再想進入,卻受阻攔。稱心不知為何不肯見她,隻讓人捎話一切無恙,請她不必再來。鬱結之下,她去華山散心。後來想起太子的比武大會即將召開,便趕了回來。一則為了以武會友,二則亦是想看看稱心是否安好。
那日擂台,她如願見到了他。一襲漂亮的紫衫,立於太子身後巧笑倩兮,襯在漫天的黃羅傘下,仿佛一件無比精貴的皇家禮器。她登擂比武之時,他定然也看到了她,卻不肯給她一個眼神,第二日竟不再出現……
寒風吹得窗紙嘩嘩作響,無人的小院裏,落寞如不知隱身於何處的蜘蛛,吐出道道愁絲,悄然縈繞。
他是她此生認下的唯一弟弟,隻希望他安好無恙,遠離一切災禍,他卻對她避而不見。
也許如那人所言,他已經長大成人,不再是那個一步不離地跟在她的身後、不停喊著姐姐的小和尚了,她不該對他的事務多加幹涉……
也許他躲避於她,隻是不想她陷入到他的麻煩當中……
思至此,她的心中竟浮起了絲絲不安。
……那個人,不知在謀劃些什麼,許久未曾露麵,為何連比武大會都未曾現身?
最後一次見他之時,她口不擇言地對他說出了那般絕情的話語,以其性情,怕是還在生她的氣吧?
懊悔與不安似一張巨網將她籠罩,她無法掙脫,唯有將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
兒時的回憶與現時的記憶,混雜於一處,向她紛遝湧來,一段一段,淩亂無緒。然而無論是兒時,亦或現時,每一幕裏,都帶有那人或大或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