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稱心衣著華美、氣度非凡,布加特被認作是他的跟班。這也難怪,沒有根基的外族人想要在長安城裏立足,倒有大半會去富貴人家做家丁或保鏢。
不過布加特本人對此全無自覺。當他從稱心與蛇麵女的談話中得知,這名與他年齡相仿的少年也是為了追查“情幻”而來,他更是起了同仇敵愾之心。
他跟隨駝隊從高昌一路行來,自認也算是見多識廣,卻從未見過這種如同嬌花般華美的少年,情不自禁地想與之交好。不過令他煩惱的是,稱心自從進入地牢以來,就一直閉口不語,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布加特認為他一定是在害怕,覺得他像嬌美的花朵一樣,需要精心嗬護。
隆冬已至,深夜時分越發寒冷。慘淡的月光自頭頂的窗口/射來,可以清楚地看到磚石地麵上泛起了一層青白的寒霜。
稱心靠坐在臨窗的牆角裏,臉色也變得有些青白。布加特把身上的皮袍脫下給他,卻被他不言不語地推了回來。
這脾氣我喜歡!布加特自來熟地在他身旁坐下,湊過頭去,悄聲說道:“放心吧!我留下了記號,一定會有人來救咱倆的。”
見稱心仍是一副老僧入定的表情,布加特以為他不信,便又說道,“我認識一個很會做生意的漢人奸商,那記號就是他教我留下的。那奸商雖然像狐狸一樣詭計多端,說過的話倒是像銅鑼般當當作響。要是他膽敢不來救我……”說到這裏,他揮起拳頭,加重語氣地冷哼了兩聲,“我們族長一定會把他揍成戈壁灘的!”
“戈壁灘?”聽到這個陌生的名詞,稱心疑惑地抬起眼來。
“你怕是從來沒有去過戈壁灘吧?”見終於引來他的注意,布加特得意地笑了起來,“戈壁灘隻存在於我的故鄉,那裏有著好大的一片沙海。乍一望去,黃沙茫茫很是壯觀,然而你如果走近仔看,上麵其實盡是些沙坑土包。有些地方還稀稀落落地長著駱駝刺和沙拐棗,東一簇西一簇的,就好像一個人頭頂長滿了刺毛頭蘚。”
想像著一個人被打成戈壁灘,臉上不是沙坑就是土包,原本的長發被揪得東一簇西一簇,稀稀落落地變成刺毛頭蘚,稱心不覺“噗嗤”一聲笑彎了眼。
這一笑,如春風拂過荒野,遍地嬌花爛漫。布加特似得到冷泉潤喉,不由渾身帶勁地開講。
他從戈壁灘講起,講到他的族人,再講到他所崇拜的大哥,又講起了族長與漢人奸商……
稱心心事重重,本無意傾聽,然而聽著聽著卻心生向往:若是他的族人尚存,應該也像高昌族人這般的親密友愛吧。
不過對於布加特所講的搭救之事,他卻不以為然。他堅信,影麟一定會來救他!因為在影麟的計劃當中,他是不可或缺之人。隻是沒有想到風煙閣主竟敢關押他,大概是想用他來對付影麟吧。想到這裏,他又悶悶不樂起來,但願不要因為他的莽撞而影響到影麟……
清晨,耀眼的陽光照在臉上,稱心睜開眼睛使勁眨了數下。
略一動彈,有什麼東西自他身上滑落。他愣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對麵冷得縮成一團的胡族少年,又看向身上的皮袍。這件皮袍外層看著肮髒破舊,蓋在身上卻十分厚實暖和。
布加特哆嗦了一下,打著哈欠醒來。發現稱心正直愣愣地望著自己,他溫厚地笑了笑,“你在擔心我嗎?沒事的,我壯得很。一晚上而已,凍不死的。”
他哈了哈手,猛地跳起來,用力揮舞著拳頭,然後向稱心伸出了右手,“這一活動就不冷了。你也起來活動活動吧。”
稱心雙目一翻,冷傲地扭過頭去。他自幼家逢劇變,母親臨死前將他托付給舞坊。為了能夠生存下去,他一直在拚命學習。從小到大,不要說是朋友,連個玩伴皆無。同齡少年向他伸出友誼之手,是他多年以來壓在心底的渴望,然而他卻不能接受。影麟說過,他們所做之事危險至極,如果真心對一個人好,就不要與之有任何牽連。他連艾姐姐都能忍住不見,隻是個胡族少年而已,完全不用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