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無情,依時而落,映天血霞,終將散褪。
東宮校場上響徹大半日的廝殺聲,隨著夜色的降臨,逐漸衰消。一場起於謀反、興於複仇的戰局,敗於不可測的天意,漸至收尾階段。數百名叛軍隻有寥寥十餘人仍在負隅頑抗。
刺骨寒風中,李世民似巍然矗立的獵獵軍旗,麵上神情一如往日般堅毅。他以軍威聞名於世,此生指揮過的大小戰役不計其數。然而,麵對這場數千人的小小戰役,他的內心深處卻生出深深的疲憊之感 。
三千精兵已停止攻擊,虎視眈眈地圍鎖於校場四周。四支叛軍或擒或死,叛軍首領之一的蕭芍芊霍然在被擒之列。戰至此時,殘餘叛軍均為絕世高手,而高手之間戰鬥,即使是他們這些大唐最強的士兵,也無法插手其中。
四道如煙身影疾掠而過,迅敏似飛羽,往來穿梭時帶起串串殘影,快至令人難辨敵友。竇氏兄妹在與白浩晨、劉夏涼二人的比鬥中,稍占上風。畢竟劉夏涼重傷初愈,體力不支。然而兄妹二人亦不敢有片刻滯頓,隻要被身後追趕之人纏住,以二人的身手,便會落得與蕭芍芊同樣的下場。眼見辛苦培養的風煙閣殺手被捕快與精兵聯手捕殺殆盡,兄妹二人又驚又怒,無語嗟歎。殺手從不與人正麵對抗,此行實是以己之短攻敵所長。
金光閃耀,氣勢如虹,與之纏鬥的藍色劍芒被一次次擊退,再一次次攻上,從無退縮之意。場中,一槊一劍的戰鬥最是令人矚目。溫浩武早已退至一旁壓陣觀看。大局已定,“霜空劍”的驕傲不允許他在此時仍然以二戰一。徐紹風因內力不及,一直被對手壓製。他的身上染滿血痕,但他渾然忘我,越戰越勇。一把寒鐵星霄劍若不滅流光,即使對手強大如日,也無法奪去它應有的光彩。當他再一次被擊退,又劍芒不減地攻向對手之時,博得圍觀軍兵們的陣陣彩聲。
尚天華的金釘棗陽槊在其磅礴內力的加持下,恢宏似海。但他心知,戰至此時,他的內力已近枯竭。令他煩躁的是,對手的內力明明不如自己,卻能以靈動的劍勢,或閃或避,甚至以傷換勢。無論他如何壓製,對方都會不屈不撓地再次攻上。
忽然,眼前的景色發生了變化,小小的校場被無限擴大,整個世界竟化為一片茫茫雪原。
他的心中生出幾分不可思議,對方已經成長到如此境界了嗎?
“噌”的一聲輕響,雪色消褪,校場重現真容,虛幻的冰雪寒天之境如水晶般破碎。
尚天華握緊金釘棗陽槊,麵色蒼白如紙。對付這位領悟劍意的一流高手,他所勝出的隻有內力。他看似一直壓製著對手,實則正被對手一分分地拖磨。當他內力耗盡之刻,便是他落敗之時。
銀光四溢,中者立時麻倒。莫小雨和慕子雲正在與喬知葉纏鬥。丁青山本就傷勢未愈,早被唐兵架著遠遠退開,以免殃及池魚。莫小雨的銀針細不可查,隨著夜色降臨,更是防不勝防。在三人身側,除了被麻倒的唐兵外,呂清和趙誌雷及其舊部均已倒下。
莫小雨喘息連連,汗濕重衣。一縷被汗水打濕的秀發頹然貼於麵頰,似顫顫承霜的紫藤,絕豔之中亦含淒涼無助。
慕子雲眼眶通紅,怒火焚心,父親的戰死令他目眥盡裂。然而,無論他如何出招,對方均能不動聲色地避開。僅存的一分理智,令他有所察覺,對方從未出手傷人,似乎不曾出盡全力。
喬知葉本不想出戰,此時此刻卻被迫至不得不戰。唯有他出手,莫小雨才可能會有一條活路。他一邊拖延著時間,一邊在心中焦急地呐喊:誰來救小師妹,她才是最無辜的啊!
淡月緩緩升起,校場四周燃起無數火把。今夜陰雲遮空,竟看不到一顆繁星。
一陣奇異的強風打著飛旋刮過,校場西邊的火把忽被吹熄了數支。
正在此時,竇氏兄妹再次倏地錯身分開。疾馳之中,一抺不意察覺的黑光自竇妹手中射出,悄無聲息地襲向劉夏涼。
“小心!”白浩晨擋在劉夏涼身前,探手一抓,將暗器抄於手中。他並未因異變放鬆警覺。他知道,劉夏涼戰至此時,應已到了極限。前有竇兄的掩護,竇妹此次的偷襲,他怕是避不過去。一瞥之下,那暗器是一枚通體漆黑的長針。
白浩晨臉色一變,幾乎站立不穩,“不好,針上之毒並非風煞!”因素聞風煙閣風煞大名,他一直小心提防。然而他分明已用內力包裹住手指,並未接觸到毒針,為何還會有一種中毒的感覺?
“這是加了情幻的風煞喲。一般的毒哪能毒倒捕快大人呢。”竇妹嬌笑一聲,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恨意。
“師兄!”劉夏涼顧不得追敵,伸手去扶白浩晨。卻不料,對方突然起掌,向他拍擊而來。他勉強躲過,不禁愕然。
那枚墨針被竇妹塗上了風煞與情幻兩種奇毒。雖然會致使毒性下降,但卻令人防不勝防。接觸到風煞之人,會被迷失本性,變得狂暴不已。而情幻之毒,隻要嗅入,便會令人產生幻覺。此二毒的共同之處是,均會令中毒者變得敵友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