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尋才坐在富沿廠家屬院裏,周圍坐了一大圈男女老少,都是廠裏的職工。現在大家隱約都把周尋才當做了領頭人,也是他讓大家看到了要回工資的希望。
“那也沒轍啊,都鬧了一次了,廠長就是不鬆口,說是倉庫裏那些貨要拿去抵賬。”之前那個矮胖婦人嚷嚷道。
其他人一陣附和,大概意思都是說自己多不容易,廠長有多固執,結尾不忘加一句:高友新真不是個東西!
聽著大家的話,周尋才隻輕飄飄的加了句:“廠裏就那點東西,貨拿去抵賬,大家的工資可不知道從哪要去了。”
一聽這句火上澆油的話,大家更是氣憤。
“他要再不答應,到時候把他家玻璃砸了。”有人說道。
“蔡勇毅那小子不是砸過一次嘛,要我說車胎也得紮了。”
“車子又不是他的,紮車胎沒用,幹脆等他晚上出門套麻袋揍一頓!”
“哎,這就過了啊!嚇唬嚇唬得了。”
“你們還知道過了啊!”
歡快且熱鬧的嘈雜話聲中,突然多了一道沉悶且氣憤的聲音,大家頓時鴉雀無聲。
周尋才順著那聲音看去,就看到一個中年人正站在外圍,臉色氣得鐵青,旁邊的人都是一副開小差讓老師看到的模樣。
周尋才臉色古怪,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這位,該不會是廠長吧!?
“小夥子!”
高友新看著周尋才,麵無表情的招招手,“來,你過來,我跟你聊聊。”
“您是高廠長?”周尋才臉色有些尷尬。
“對,我就是那個不是東西的高友新。”
如果說,之前周尋才對那位從未見過麵的廠長隻是同情的話,那麼現在則多了一些愧疚。
當麵對的隻是個名字,人總是毫無心理負擔的揣測跟算計,而不會有多少情緒波動,就像網絡時代的噴子一樣。可當一個生動的人站在跟前,強烈的代入感也會隨之而來,一言一行都有了更大的心理成本,尤其對現在還有不少良心的周尋才來說。
幾分鍾後,周尋才跟著高友新來到了他的辦公室。
高友新應該算是一個能幹的廠長。這段時間,他就像一個即將溺水的人,一直在奔波著找貸款,找投資,拚命的想找到能浮起來的機會。可,富沿廠已經衝到了瀑布邊緣,沒人敢在這時候下水拉一把。
兩人麵對麵坐著,高友新在那不緊不慢的泡茶,一聲不吭。
周尋才屁股底下跟塞了火爐一般,不斷地挪著,來緩解心裏的不安。但總算也耐住性子,沒有先開口說話。
“你找到銷售渠道了?”高友新終於停下手裏的動作,看著周尋才說道。
“抱歉,商業秘密,不好說。”周尋才擠了個尷尬而不丟禮貌的微笑。
“不說就不說吧。你不就是想著我們廠倉庫裏那些存貨嗎,可以,你可以買走,不過價格得提高。”
高友新直直的看著周尋才的眼睛,一眨不眨,他需要這筆資金,很需要!
周尋才的目光並沒有退縮,也看著對方。他很快從那雙渾濁通紅的眸子中讀到了認真,決然,以及幾乎微不可察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