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開學第二天,鬼木子像沒事人一樣,在晚上六點第一節晚自習剛開始,第二次出現在教室裏的時候,高三六班幾乎全班的同學都在用含義不明的眼神看著他。
就像從四麵八方發射過來的子彈一樣,那些齊刷刷從教室的每個角落彙聚在鬼木子身上的目光,有的冰冷,有的滾燙。
那些好奇的目光,質疑的目光,打趣的目光,嘲諷的目光,害怕的目光,不懷好意的目光……全都像速度極快的子彈頭一樣,在鬼木子出現在高三六班教室的瞬間,不約而同地全部朝著鬼木子這個活靶子發射了過來。
就好像這些早已經上了膛,拉好了槍栓的槍手,一直埋伏在高三六班的教室裏,就等著鬼木子的出現,好把他一擊斃命一樣。
“而高三六班幾乎所有的同學,都是那些要置鬼木子於死地的槍手。”當鬼木子被當成焦點注視著的時候,那些熱切的或者冰冷的,總之是讓鬼木子極度不舒服的眼神,確實給了鬼木子這樣的感覺。
“晚自習時間不好好看書複習功課,全都看著村上東野幹什麼,難道你們很閑嗎?還是活的太舒服了……沒有點危機意識……”一個中年男人帶著壓迫感的聲音,很突兀地從鬼木子的身後響起來。
鬼木子剛剛走進高三六班沒兩分鍾,高三六班的化學老師崔化健就不聲不響地跟了過來。如同鬼鬼祟祟的貓在獵捕老鼠的時候一樣,動作快速而敏捷,走起路來毫無聲音。
當崔化健那粗糙的男聲很突然地出現在鬼木子身後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鬼木子感覺他就像一隻鬼鬼祟祟的貓,並且是一隻把自己當成了老鼠的貓。
所以即便身後那陡然間響起的聲音,在一定程度上為鬼木子解了圍,鬼木子卻一點兒也不感謝他。
鬼木子甚至都沒有主動轉過身去看一眼站在自己身後,需要向下俯視七十五度角才能與他的眼睛對視上的崔化健。
因為即便鬼木子沒有回頭去確認,他也能很清晰地感覺到來自身後的那道食肉動物般犀利而尖銳的窺探的目光。
被那樣的目光盯上以後,就像在脊椎骨裏撒下了一把圖釘一樣,讓人動也難受,不動也難受,總之渾身不自在。
全班包括鬼木子在內總共有六十四個學生,當崔化健老師走進三六班教室時候,隻有渡邊伊伊一個學生在埋著頭,認真地奮筆疾書。難怪崔化健老師說話的語氣陰陽怪氣的,像是似有所指的在暗示些什麼。
在事情沒有明了之前,鬼木子寧願把崔化健老師陰陽怪氣、似有所指的說話方式,看成是針對全體同學,而不是自己個人的。
學生不好好學習,老師就會很生氣,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不是嗎?
“村上東野同學,跟我來一些。”崔化健老師在鬼木子的身後無聲地打量了片刻之後,終於道出了自己此次到三六班來的真正目的。
鬼木子跟隨著崔化健老師的步伐,一直朝著教導處主任的辦公室走去。從三六班到教導處主任的辦公室,足足要走十分鍾的路程。
在此期間,臉上戴著一次性白色口罩的鬼木子,每每經過一個班級的時候,原本在埋頭看書學習,或者趁著老師不注意的時候交頭接耳說著話的同學們,像是突然間聽到風吹草動一般,立刻很警覺地從牆上偌大的窗戶和半開的門裏盯著鬼木子看。
風聲不脛而走,以口耳相傳,眼神交流的方式。一傳二,二傳四。
那樣死死盯著的看法有些不尋常,不是路人之間漫不經心地一瞥,而是像看到心儀已久的大明星那樣死死地盯著看。也不怕看到眼裏拔不出來。
當然,你也可以把那種不顧別人的感受,死命盯著別人看的方式說成是,老百姓在圍觀正在遊街示眾的殺.人犯。
第二種可能給人的感覺如同嘴裏不小心吃了蒼蠅一樣難受,雖然鬼木子不願意承認,但是當不明真相的同學們從任何可以看得到鬼木子的角度死死盯牢了鬼木子,並且嘴裏在念念有詞地嘀咕著什麼的時候,那種殺.人犯遊街示眾的感覺立刻淩駕於所有的感覺之上。
如鯁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針氈的感覺,不外乎如此。
十分鍾的路程,像是在刑場來來回回走了十遍那麼漫長。
終於,鬼木子看到了一扇鐵黑色的如牢房一樣緊緊關閉著的大鐵門。鐵門的右上角,遠離牆角的那一邊用非常醒目紅色畫框裝裱著“教導處主任”五個大字。
這是教導處主任崔化健的辦公室。隻見他很熟練地打開厚重的大鐵門,崔化健和鬼木子一前一後走了進去。隨即,大鐵門無聲地在鬼木子的身後關上了。
“你就是村上東野?”早已等在教導處主任的辦公室裏,穿著警察製服,帶著警帽的三個男警察其中個子最高的一個,開門見山地問。
“我們認識嗎?”鬼木子冷漠地回答,臉上毫無懼色。
什麼叫“你就是村上東野?”,這是什麼開場白?陌生人見麵就算不需要寒暄一下,至少也該用稍微婉轉一點的語氣,道一句“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家裏都有什麼人?”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