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碧海念君歸
“這樣也行……”眾女生幽幽地看著蘇亦星,真是醜人自有醜人福啊……
不久,眾女生就把目光轉向一個希臘神像一般的美男子,並且好奇地看著他的臉,上官月道:“寧玉學姐,這個是不是……”
“我隻是沒了痘痘而已。”玉天瀾道。
“你是怎麼回來的?聽說遇上海盜了?”戴以蕊好奇地問。
“好了,你就滿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吧,說說你是怎麼回來的。”上官日道。
“進去吧,還在猶豫嗎?”藍天翔溫柔地笑著,這個驕傲的金牌高材生在不知不覺間也磨平了棱角,變得珠圓玉潤。
寧玉看著藍天翔成熟俊美的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吐出來,心下:“這個男人這樣完美,我又苛求什麼?他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我難道還為他苦苦等待?”寧玉低眉,雲淡風輕地一笑,道:“沒有,進去吧,我已經想過很多次了。”
“要是結婚以後你真的覺得我不合適,我不會纏著你,我們可以……先不要孩子。”藍天翔拉著寧玉的手道。
“還沒結婚就想著離婚。”寧玉用食指在藍天翔的頭上點了一下。
“那……我們……”藍天翔的手機突然響起。
“你知不知道我……我現在真的沒空……”藍天翔濃眉深鎖。
“你這次要是不幫我,我就要家破人亡了!這麼多年交情,你忍心嗎?”
“我兩小時後再去吧。”
“你有什麼事,我叫人替你去做,你有多少損失我都雙倍賠給你,好不好?”
“天翔,人家好像很急,就先幫幫人家吧,反正我們……”寧玉悠悠道。
“還好吧?坐這麼長時間的飛機?”藍天翔攬著寧玉小小的肩,那張臉似乎已經承載不下那許多關切與擔憂,寧玉微微抬起疲倦的睫,低聲道:“還好。”
“你……你身體好像越來越不好了,為伊消得人憔悴,你卻不是為了我。”
寧玉無力地推了一下藍天翔,道:“你又何必吃醋?你的世界那麼大,多一個我少一個我,又有什麼區別?”
“沒有你就像沒有鹽一樣,雖然沒有鹽的菜看起來可以很光鮮很豐滿,吃起來卻索然無味,你不要說這樣的話。”
寧玉凝眸、咬唇——“沒有鹽的菜……沒有他,看起來很光鮮很豐滿,可是……”
“喲,你們小兩口用不著這麼親熱吧?”過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含著笑看著二人。
“區律師。”寧玉對他點頭致意。
“我是叫你寧律師呢?還是叫你藍太太?”區律師的笑意更深,眼角意味深長的魚尾紋愈發修飾出一個成熟男性的魅力。
寧玉雙頰緋紅,低頭不語,藍天翔卻拍了一下區律師的手臂,戲謔道:“聽說你又離婚了?”區律師道:“是啊,這一定是最後一次,因為我不會再結婚了。”言訖,豪放地一陣笑,又看了看寧玉道:“放心,他不像我,他是鷹,鷹飛得再高再遠,鷹還有巢穴。我卻是海上的浮萍,浮萍沒有定所,永遠在海上漂泊。女人要是愛上一個隻喜歡海的男人,那注定是不幸的,要愛鷹,知道嗎?”
寧玉鼻根一酸,眼睛立刻晶瑩濕潤,區律師道:“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好好過日子,不要蹉跎了青春,我要是第一次結婚就不再離婚,順利生了孩子,女兒都有你這麼大了,可惜啊,我就是定不下來,還離了幾次婚,所以我做‘絕代佳人’了。”說完,又豪放地笑了一陣。藍天翔與寧玉對視一眼,或許他們聽得出那笑裏的淒涼。
“聽說這次英方的律師都是狠角色,這次談判隻怕……”區律師在藍天翔身邊坐下。
“我們也不是吃素的。”藍天翔輕輕一笑。
“好像,也有一個華裔。”區律師道。
藍天翔禮節性地握了握他的手,驀地,心中一震——眼前這個冷峻高大的男子——不覺回頭去看寧玉,寧玉卻帶著職業性的微笑波瀾不驚地站在那裏,藍天翔不禁暗笑自己多慮了:“他怎麼可能會在這裏……”
“英方那個華裔律師長得很像他。”藍天翔的聲音低如蚊吟。
“嗯,身材比較像,你覺得累就不要說話了,這幾天談判夠累了。”寧玉道。
“我確實快沒聲音了。”藍天翔說這幾個字的時候幾乎隻有嘴唇的動作而不帶動聲帶。
“吃這個。”區律師冷不丁兒地塞了一個東西到藍天翔嘴裏,“不是毒藥,好東西,嗓子很快就可以恢複。”
區律師直起身子,將手插在褲袋裏,道:“你以前是哪裏人?是一直在國外還是……你長得很像我以前的一個朋友,Can you speak Chinese ?”
寧玉和藍天翔也轉身看著那個人:
他很高,身材勻稱健美有如希臘雕塑。他額上的劉海打得很低,幾乎遮住了眉毛,帶著大黑框眼鏡,看不清眉目——或許他這樣做正是為了讓別人看不清他——他的皮膚是那種大海吹拂下的健康的顏色——他臉上有淡淡的痘痕。
“有空回去看看,你媽媽很想你。”寧玉雲淡風輕地對他微笑。
“好。”他平靜地說,他如此地平靜,一如夢裏的大海,誰也看不見大海深處的驚濤駭浪,或許他心裏有千百種思慮,或許他原有千言萬語,但最終說出口的,隻有這一個“好”。
寧玉凝視了他一會兒,突然笑了,笑得很淒豔,幽幽道:“好,很好,你很好。”
“他是……”藍天翔正欲言語,寧玉卻拉著他的手道:“走吧。”寧玉挽著藍天翔的手臂,一步一步,往長廊的盡頭走去。
“你去找他吧,這是命中注定的,你這次見到了他,你的心不可能屬於我。”
“你這個男人不要這麼傻,我為什麼要愛海裏的浮萍,而不愛給我愛和溫暖的真真切切的人呢?”
“但願你的心,沒有隨浮萍飄走。”
長廊寂寂,她和他越走越遠,終至消失,天地間獨留他悵然獨立,那一刻,諸神靜默。
海水的顏色很深,比墨還深;海水很冷,比心還冷。
“你應該去找他的,起碼跟他把話說清楚。”
“你為什麼這麼希望我去找他?你就不怕我去了就不回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隻是覺得……”藍天翔看著墨色的冰冷海水,海風透骨地涼,慘白絢爛的浪花狂熱地親吻著堅冷的船壁,他歎了一口氣,心想:“人不能那麼高尚,我本不是個高尚的人,為了自己的終身幸福,自私一點又算什麼。”藍天翔突然緊緊抱住寧玉,道:“我隻是覺得……我隻是覺得我好怕失去你,我希望你能完完全全地屬於我。”
一陣突如其來的嘈雜和慌亂,有人慌不擇徑地跑到甲板上。“怎麼了?”藍天翔問一個跑出來的人。“有個瘋子,拿著鍋鏟亂打人。”那人道。
“怎麼會這樣,我們小心一點,寧玉,我們到那邊去。”藍天翔攬著寧玉柔弱的肩。
“爸爸——爸爸——不要再跑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跑了好不好?把鍋鏟放下——”一個高大的男子頹然坐倒在地,仿佛一根玉柱轟然倒塌,那高大的男子手撐著膝蓋,十指狠狠地抓著頭發。那拿著鍋鏟爸爸突然扔掉鍋鏟,跑到那高大男子的身邊,慈父般地拉起他的手臂,道:“你怎麼了?阿瀾你怎麼摔倒了?來,爸爸扶你起來,小男子漢不哭。”
那爸爸扶著他高大的兒子站起來,所有的人都靜靜地看著這父子兩人,那父親發絲裏雜著銀絲,五官鮮明端正,他的眼神慌亂而稚氣,與他臉上幾道歲月的刻痕極不相稱;月光下,那兒子如漆的黑發上一層淡淡的寒霜,他的額頭光潔飽滿,五官同樣鮮明端正,他的眼神疲倦而空洞,空洞得甚至懷疑他看不見東西。
寧玉輕輕鬆開藍天翔的手,一步一步走向他們,藍天翔將剛剛拉著寧玉的手緊緊握成拳,又鬆開,慢慢地放回褲袋——他知道,或許這一鬆手就是永遠。
月光下,天地之間似乎隻有他悵然獨立,長廊寂寂,隻有她輕盈的腳步,他驀然回首,隻跨了一步就抱住寧玉——這之間哪怕隔著海角天涯,他也能一步跨過去——他緊緊抱著寧玉,語無倫次地說著隻有寧玉才能聽懂的話。那一刻,諸神含笑。
“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是故意不回來的,你要照顧你爸爸,你不想拖累我們,我知道,你向往大海,向往自由,我都明白……我不怪你,我還沒有結婚,你沒有來晚,沒有……不要哭,乖,不要哭。”寧玉仰著頭,捧起他剛毅冷峻的臉,“你把劉海梳開好看,你把眼鏡摘了好看,你不長痘痘好看。”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玉天瀾慢慢地把寧玉的手放下,雙手摸著寧玉的臉,“我想你,是想你的淚讓那些‘紅豆’都融進心裏了。”
寧玉一笑,道:“這是你第一次跟我說肉麻的話。”
玉天瀾也笑了一下,道:“這也是我第一次說肉麻的話。”
“這個,給你,我們的結婚戒指。”
“你送過了,不用送了。”
“那個有摻雜,這個是純的。”
“隻要你的心不摻雜就好。”
“這個和我的心一樣純。”
“它就不要叫‘海的思念’了,我要和你一起在海邊看夕陽、看月亮,不要在海邊思念你了。”
那寶石的顏色恒久如海水。
“你呀,像個孩子一樣,你看孩子們,他們多好。”
“嘿嘿,這個是你的,這個是我的,這個是阿寒的,這個是小玉的……”
“去看看爸爸媽媽吧。”
海浪一遍又一遍地親吻著沙灘,分分秒秒、年年歲歲的癡狂與絕望,訴說著大海對大地亙古的思念。
“好了故事都說完了,怎麼樣,沒騙你們吧?”亞曆山大笑盈盈地說。
“等一下,”上官月道,“不對哦,你說這裏的每一個人,你自己,以蕊爸爸媽媽,還有鳳英阿姨和齊叔叔,都沒有故事哦——”
亞曆山大道:“別說,沒有我們這個故事還真不完整了,你說我們沒故事怎麼有以蕊的?這個故事怎麼開始啊?我們也有故事哦——”
“Excuse me!”(打擾一下!)
“啊!哈?——”那眉目分明的少女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人:短褲、T恤、大背包,金發碧眼、高大挺拔。“哦,呃,Yes?”那少女覺得說不出話來,學校裏雖有外國留學生,卻從沒和他們說過話——英語這東西,確實不好說。
“What are you doing?”(你在幹什麼?)那俊朗陽光的外國帥哥說。那美麗的中國少女看了看外國帥哥,心裏嘀咕:“我才想問你在幹什麼呢,沒看見我在曬被子?我可不知道‘曬被子’的英文怎麼說,路上不是有老外,怎麼不問你那些美國同胞?”少女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就是美國人。
那外國帥哥見少女隻是看著他沒說話,於是接著道:“I am from America, can you help me?”(我是從美國來的,你可以幫助我嗎?)(別說,蒙得還真準,真是美國佬)說著,外國帥哥好奇地看了看欄杆上曬著的一排“萬紫千紅”的被子。少女心裏又嘀咕:“還真是美國人,help你,我怎麼help你?我聽得懂你說話,你卻聽不懂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