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我繡夾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璫。’”宋易安張口就來。
“對。被休之女尚且知道珍惜顏麵,你我讀書人怎能不知?我家最落魄的時候,母親也不會忘記梳洗打扮。那時候,我常常看見父親捧著妹妹的小臉,用清水給她擦拭臉頰、整理頭發——哎,你的頭發真不聽使喚。”
宋易安正聽到動情處,被赫連衣沒來由地戳了一句,忙去摸自己的頭發,說:“我的頭發很平整的好不好!”
赫連衣沒有在意宋易安的辯解,他將宋易安的發髻拆開,一手挽著頭發,一手沾上水,將淩亂的頭發一點一點地歸置整齊。他的手很巧,像一把象牙梳,揉在厚厚的頭發裏,好似按摩一般,舒服極了。不過宋易安享受按摩的時間並不長,因為赫連衣很快給她重新綰好了一個發髻,並插上了她那隻又舊又普通的木簪子。
“好了!”赫連衣說,聽語氣,好像很滿意。
宋易安摸了摸自己的發髻。她沒有鏡子,覺察不到與先前有什麼變化,卻沒來由地覺得好看,覺得自己正因為這個發髻,精神了許多。
店家不住地往宋易安這邊看,臉上帶著笑,似乎在善意猜測他們之間的關係和發生的故事,卻礙於宋易安的女兒家顏麵,沒有過問。
赫連衣把碗裏的水倒掉,送還給店家,客氣地道了謝,這才拉著宋易安走出來。
兩個人一匹馬,踏上了南下的路。女孩安靜地坐在馬背上,低垂著眼瞼,若有所思,像個會呼吸的雕塑;男孩牽著馬韁繩,細白的臉麵透著書生氣,顯得格外溫文爾雅。男孩總在女孩不注意的的時候,偷偷送上一個眼神,又很快若無其事地收回來。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她又會悄悄地笑。
宋易安果然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在赫連衣眼裏平平常常的景象,總會引起她激動的情緒。不過她不像其他閨閣少女一樣,肆意地流露情感,她的歡喜和快意,隻會像剛剛接觸到春天的冰雪,融化的悄無聲息。
比如吧,她會擷一朵帶刺的月季花,一把玩就是整整一天;她會站在山丘上張開懷抱呼吸,把胳膊伸的“哢哢”直響;她會循著聲音抓一隻最大的螞蚱,揪著它的翅膀教訓它不要囂張;她會悄悄編一隻沒有花的花環,又怕赫連衣笑話她,做賊一般躲躲藏藏。
赫連衣常常暗自遺憾,現在是夏天,花開的不多不燦爛,若是春天,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看到富貴的牡丹和豔麗的芍藥,看到素淨的梨花和沁香的海棠,她應該更高興吧。
沒關係,三峽的美景會彌補她的遺憾。
她能這樣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