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姝死了,死在與葉子攸出逃的路上;薛瓶兒死了,死在薛璧賀的悔恨之中;周眉語也死了,死在連累了她一生的忠誠裏。
宋易安的一生愧對過很多很多人,葉子攸、葉子希、李薑楠、姬恒等等等等,但這三個姑娘尤其無辜。
這很好笑。老天爺好似專門和宋易安作對:她厭惡的那些人,痛恨的那些人,想啖其肉、喝其血的那些人,功成名就,活的越發逍遙自在;她深愛的那些人,在乎的那些人,盼望長命百歲、事事平安的那些人,偏要身敗名裂,零落成泥碾作塵。這叫她如何不恨?
她生命中最後一團火,滅了。
宋易安仰天嚎啕,聲音如惡鬼泣血、如冤魂長嘯。她眼前漆黑一片,周圍的一切都迷失在淩亂的思緒之中,唯有那個可惡的白色身影,站在她的麵前,好像在強調事情的真實性。
她哭得撕心裂肺,遠比幼時失去母親、被粗暴地囚禁在鬼屋一般的冷宮中情緒激烈的多。她終於從痛恨自己的無能中掙紮出來,墜入痛恨命運的深淵之中。
蒼天無眼,蒼天無情,蒼天就是個畜生!
她的手指狠狠地釘在地上,因為用力太猛,指尖很快滲出血珠,混合著泥土,更是猙獰可怖。但宋易安好像沒有任何知覺,還用盡全力地抓撓著,似乎再用力一些,心髒處傳出的痛苦就會減輕一些。
素塵也跪下,眼淚成串地墜下來,卻還要死死抿著嘴巴,不讓它發出一點聲音。
哭了好一會兒,素塵像是覺察到了什麼,勉力收起自己的痛楚,將自己的大手放在宋易安無力抬起的頭上,說:“我要走了,你多保重。我不能參與到你的生命中,隻能盡量給你爭取一個好的結局。”
好的結局?宋易安要那種沒用的東西做什麼?她隻想用最慘烈的方式死去,比她的母親還要慘烈一百倍。如果世上真的有靈魂,那麼就讓她的靈魂不得安生,讓她去撕咬宋元傑和赫連衣的皮肉、骨血,讓她日日進入他們的夢裏,讓他們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坐針氈!
宋易安躺在地上,滿是淚水的臉緊貼著冰涼肮髒的地麵。她的眼皮極其沉重,意識也越來越模糊,終於昏睡過去。在漫長的夢裏,她聽見姬姝在撕心裂肺地呼喊她年邁的爺爺,她看見薛瓶兒被粗暴地拉到刑場上身首異處、受人指指點點,她觸摸到周眉語焦黑的、縮成一團的屍體,那屍體的主人還睜著眼睛,望著宋易安逃跑的方向。
素塵離開了。他早就不屬於這個塵世,也不能參與到塵世中來。他等了一個姑娘幾百年,卻還是錯過了,像曾經一樣。
在旁人看來,他是個癡傻的人,可也正是因為那股子癡傻勁兒,才能支撐著他度過漫漫歲月,活到今日。
很多時候,清醒的人比糊塗的人要可憐的多,而素塵,就是一個自始至終都被迫清醒的人。
他知道故事的結局定會慘烈無比,也知道那些試圖向命運抗爭的人終不會戰勝命運,但他隻能做一個看客,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