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有生有死(1 / 2)

明知道張棨承做了一名說客,但因為他的這句話,宋元傑還是產生了興趣:反正人是殺定了的,多聽兩句話也無關痛癢。

張棨承說:“老朽以為,宋易安固然該殺,但剝皮抽筋的酷刑卻不合適。陛下初登大寶,正是該顯示仁德的時候。對付一位親王,一杯毒酒足以。”

宋元傑更是奇怪地想笑。既然都是要處死的,他老人家怎麼會不顧年邁體弱,拖著一張老臉來跟他討論用何種方式處死宋易安的問題?

張棨承不等宋元傑發問,解釋說:“老朽不才,虛活八十載,卻尚未看透塵世。親朋故友紛紛離世,隻剩下我這一把老骨頭。本以為還能再見姬恒老友一麵,可惜到底無緣,所以對於她的弟子,老朽有心回護。老朽是有私心的。但對於陛下而言,老朽鬥膽,也存了私心。想那宋易安,作為前朝遺脈、謀反的臣子,尚能給宋元吉留下一條全屍,陛下為何要用剝皮抽筋的酷刑懲罰她?她固然無可原諒,但畢竟……為陛下掃清了障礙。”

宋元傑皺了皺眉,說:“朕登基為帝,乃是大勢所趨,與他人無關!”

張棨承沒有因為宋元傑的疾言厲色而退縮,他的神情依然平靜淡然:“陛下不必強調什麼。在先帝的子嗣之中,很多皇子早早夭折,留下來的,前太子宋元吉暴戾凶殘,心胸狹窄,前齊王身有殘疾,野心勃勃,前趙王血統不純正,且是女子之身,所以,帝位自然是陛下的……”

宋元傑的神色稍微有了緩和。

“——但是,陛下要坐得穩、坐得住,也是需要很多條件的,”張棨承說,“大興儒學、尊崇儒士、知人善任,是曆朝曆代明君的首要之責。宋易安事件背後,有慘死的老儒生姬恒,有被連根拔起的禮部尚書薛璧賀,有戰戰兢兢、朝不保夕的赫連閔、甄綺源兩個世家清貴,也有與他們相關的許許多多的讀書人。為了一個注定要死的血脈手足,與這麼多讀書人對立,陛下覺得值得嗎?”

宋元傑心神動蕩,淩厲的眼神不自覺地柔和下來:“那老師以為如何?”

張棨承行了個禮,說:“向天下人昭告宋易安罪狀,將謀逆大罪都推到她和周哀帝身上。賜宋易安一杯毒酒,屍首與宋元吉、宋元德一起,葬於先帝寢陵——永安陵之外。收殮城牆上的一眾反賊,妥善安葬。另外,將赫連閔之子赫連衣還給他父親,讓赫連、甄家離開長安,無召不得進京。”

“赫連衣就不殺了?”宋元傑有些不甘心。

張棨承道:“這孩子才情過人,在年輕的文人士子之中很有威望,他的詩、字、畫作都深受追捧,更何況,他還是當初懲辦典客署使臣被殺案的有功之臣。就算看在他的父親和舅舅的麵子上,也高抬貴手吧。陛下饒他一命,朝臣們隻會認為赫連衣在朝堂上的狂悖之言都是虛妄,再不會深究了。”

好,有道理,非常有道理。宋元傑鬱結的心胸終於打開,若不是麵前還站著自己麵色古井無波的老師,他怕是要笑出聲來。既然有心和先帝走不同的道路,既然要塑造一個仁德的形象,倒不如就這樣辦,反正該死的人或者已經死了,或者即將要死,既然永遠都不會活在世上,多一刀少一刀又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