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歸不歸(2 / 2)

後悔?後悔什麼呢?後悔遇見她?後悔為她改變立場?後悔替她說句公道話嗎?

赫連衣沒有能力站起來,甚至沒有能力讓自己跪的舒服一點,他垂著頭,腿上傳來的疼痛惹得他一陣痙攣。他的聲音說不出的蒼涼,騰出一點精力分給那個看似高深莫測其實可憐可悲的男人:“後悔啊……”

素塵的手攥成一個拳頭。

赫連衣苦笑:“我後悔為什麼要輕信那些人說的話,後悔為什麼沒有陪著她留在長安,後悔在她最後的歲月裏不能跟她解釋清楚,讓她含恨而終。她該認為我是怎樣一個輕諾寡信的混蛋,她該多麼傷心啊……”

說著,他緩緩地爬向宋易安的墓碑,用盡最大的能力去撫摸宋易安的名字,那黑紅色的墨跡清楚地宣告著墳塚主人的身份。才華絕倫如他,竟自欺欺人地希望自己看錯了,不認識字了,可經過無數試驗,他還是失敗了。

宋易安真的不在了。

她躺在對手為她準備的棺槨裏,還要聽著被世人扭曲了的關於她的故事。

淚珠在他滿是塵土的臉上劃出兩條明顯的軌道,一條殘腿拖在身後,儼然成了個累贅。他的聲音更加低沉:“她的墳塚不該出現在這裏,她是葉易安,不是宋家人。她孤獨了一輩子,才不希望死後和自己的仇人待在一起。對,她不能在這兒,她得離這裏遠遠的!我得帶她離開!”

他開始徒手去扒墳上的泥土。土是新的,蓋在上麵嚴嚴實實。這麼嚴實的土蓋在身上怎麼會舒服?赫連衣想,宋易安六歲被送進新月宮,在那個狹小破敗的冷宮裏度過了十年歲月,像個流浪犬一樣被人欺辱、責打,死了之後還要被硬生生困在這裏,真是豈有此理!

他越想越心痛,好似有一把尖刀在他脆弱的心髒上亂刺亂劃,以致將他的五髒六腑都攪動的變了位置。他的動作沒有半點停頓,手時常和尖銳的砂石摩擦,很快滲出血來。但他渾不在意,沒命地挖著,挖著。

素塵冷眼瞧著他,對他這種癡傻的行為不作半點評論。

他對赫連衣的痛哭流涕存了些不屑的情緒。作為活了四百多年的人,他的等待更加漫長,反而感情更加隱忍。他不會在旁人麵前展現軟弱的一麵,固執如他,習慣了用平靜對待離別。

赫連衣轉眼就挖開了大半的土。他的身上除了汗就是土,汗水和塵土混合在一起,成了黏在身上的泥。

墳塚周圍的怪風還在刮著,且有愈演愈烈之勢。天色黑沉的厲害,好像即將要下一場傾盆大雨。

素塵瞧了一會,將自己帶了薄繭的手緩緩搭在宋易安的墓碑上。他像安撫一個孩子一樣地安撫它,好像借此就能觸摸到裏麵埋葬的那個涼透了的女孩子。

忽然,他揚起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向赫連衣。赫連衣毫無防備,被這一掌打中,被迫離開了墳塚,離開了怪風的中心。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臨昏迷前,聽見素塵清冷的聲音,也是他之後百餘年不敢忘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