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茅草棚子前麵、身體無力地靠在木頭柱子上的乞丐,實在狼狽極了,若是素塵見到他,怕是會惡心到反胃。他穿著一件破碎的看不出顏色的衣服,勉強遮著他瘦到極致的身體。他沒有穿鞋子,雖然光線極其昏暗,也能看出來,這雙腳滿是傷口,正在流血。好在他的頭發還不至於到淩亂不堪的地步,隻是用一個破爛的繩子束著,雖算不上精細,至少平整——這或許是素塵能忍受的唯一一個地方了。他閉著眼,頭隨意靠著木頭柱子。瘦骨嶙峋的身體,難道不覺得硌的難受嗎?
天有些涼,讓他不得已蜷縮著,但他的右腿有很重的傷,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斷了,隻好隨意地伸展著。南風不經意地一碰,讓他疼的動了動,卻沒有睜開眼。
原本對於這樣的人,冷心冷肺的南風是不會多看兩眼的,畢竟天底下的可憐人多了去了,恰好她的善心也少的可憐。
但她偏偏注意到了他,不隻是注意到,在看到他的時候,南風的心髒狠狠地疼了一下。
南風挪到他跟前,細細打量著他,看著他因為疼痛而皺起的眉毛,看著他在最顛沛流離、無依無靠、曆經磨難的時候還要梳的平整的頭發,不由得悲從中來。
他的父親教育過他,就算在最失意的時候,也要把自己收拾整齊,隻有自己愛惜自己,別人才能愛惜你。他已經做得很好了。
南風的眼中多了些濕漉漉的東西,熱乎乎的讓人煩躁。她知道,那不是從天而降的雨珠。
南風伸出手,慢慢地觸碰他的臉頰,他的長了胡茬的下巴,他的額頭,他閉著的眼睛。他的皮膚是那麼冰冷,給了南風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南風幾乎以為眼前的一切隻是一場夢,是她相思成疾,藥石無醫。
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
赫連衣嗎?那是一個慘死多年的才子,是世人眼中的天才,是翩翩佳公子,是深閨夢裏人。
西洲嗎?那是一個受盡折磨的惡鬼,是人人唾棄的怪胎,是沒有依靠、沒有陪伴、不配擁有世間冷暖的幽魂。
她不敢喚他西洲,也不配喚他赫連衣。
她的雙手都附在了他的臉頰上,試圖用自己的溫度傳遞給他一點溫暖。急促的呼吸帶著啜泣聲,怎麼也壓不住。她到底還是亂了。
她以為再也看不到他了,他和他的屍身一起步入了輪回。如今失而複得,她怎麼能不欣喜?
她幾乎要歡喜得瘋了!
那個乞丐一樣的西洲覺察到了南風的溫度,忽的睜開眼睛,隻是他身體極度虛弱,竟一時沒有認出南風。等他的眼珠無神地晃動了幾下,她才收到他驚喜以至激動的神色。
“易……南風!南風,是你嗎?南風……”他起初聲音微弱,嗓子也沙啞,喚了兩聲,才逐漸趨於正常。他慌亂地抱住南風的雙臂,卻很快鬆開手,隻是一眼不眨地瞧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