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醜...”
從他跌入忘川起,我眼前的夢境就零落混沌了,隻剩下一些他的片段記憶。北嘟趴在我背上,嗚咽著,像是噩夢吃多了。
“北嘟,我們想個辦法,把阿醜喚醒吧!”我摸了摸北嘟的背。
小家夥順從地眯眼,似乎聽懂了我說的話。
有食夢貘的地方,就是聯通現實與夢境的縫隙附近。隨著北嘟的指引,我發現了夢陣出口。
我看著夢陣出口之外的阿醜,躺在小小的石屋裏,汗水濡濕了身下大片草席。
“阿醜,那之後,你到底經曆了什麼?”
我看著夢境外,簡陋石屋裏的滿室燈火,一盞一盞,發出刺目的光。
他滿身無一完好的皮膚,到底做了多少次交換,點了多少盞人燈,我無從知曉。
最後在忘川裏,阿醜所有的記憶一幕幕全都湧了上來:幼時村裏孩童們無數次的淩辱,奶奶的不再回來,雎鳩那場焚天大火的焦灼,他一動不動地護住鹿水菱,再後來,看到小鹿的屍身漂浮在黃泉之上...
“小鹿...”他嗚咽了一聲,那聲音,卻是比鴨公打鳴還要難聽。
同欲之魔交換後,他的聲音竟然也變成這樣了?難怪他再也不願意說話了。
小鹿之於他,是一泓清泉一般的存在。他的生活枯竭無望,唯有這捧清泉,能讓他感受到存在於世間的意義。
我是喚不醒他的,我搖搖頭,走出石門,去夢境中的忘川底下,將鹿水菱撈了上來。
駕輕就熟,避開要害,這次受的傷,沒那麼多了。
我在岸邊花叢中把她翻了出來,這家夥鼾聲震天。果然,沒心沒肺,哪哪兒都能睡著。
把她戳醒,四下一望,卻是再也看不到百裏清眸那個輕薄的幻影。
等我倆上岸,鹿水菱才清醒了一點,她看著我舔舐手背的模樣,迷糊道:“你受傷了?”
我想:我現在還在阿醜夢裏,所以受傷了,也是沒關係的吧?,於是便笑笑:“沒事,很快就好了,我舔舔隻是為了緩解下疼痛。”
她又道:“我這是去了哪裏,怎麼了這是?”
我笑道:“你現在不是你的真身,我們這是在阿醜夢裏。你也不過一個幻影,還沒醒呢!”
“真的?”鹿水菱將信將疑,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大叫:“啊!不好了!安歌哥哥他!被彼岸的魘之魔給吞了!”
“你他媽!!還來??!”我反手一個爆栗,不知道這鹿水菱到底哪根神經搭錯了,入夢已來便執著於重複這句話。
“啊喲喂~”她捂著額頭吃痛:“喂,你幹嘛打我!我好歹...”
“好歹是個靈?”我蔑了她一眼。
“誒?你咋搶了我要說的?”她眨眨眼。
“你這裏啊!”我點了點她的頭:“大概也需要被重新換一下。”
她翻了個白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說我傻,我們現在去哪?”
我道:”出夢。”
鹿水菱道:“如何出去?”
我道:“我知道夢境出口,在石屋裏,但阿醜現在被魘住了,我們要先喚醒他。”
我倆走到石屋裏,阿醜還在哭泣抽搐。
阿醜小聲抽噎,聲音暗啞難聽:“奶奶,阿醜會很乖的,你不要走..”,“不,不要打我的貓...不要...”,“拜托了,不要把這個東西放在我家門前,奶奶眼睛不好,看不到會摔跤的...”,“我不想要一個人,求求你,不要留下我一個人...”,“不,我不想要做交換了...不要”,“小鹿,你快走!!快走啊!!!”
最後一句,他發出了淒厲慘叫。
鹿水菱衝了過去,輕輕抱住他,拍著他的肩膀道:“阿醜你聽我,你最乖了,奶奶沒走,我也沒走,我在這裏,大家都在這裏...”
阿醜漸漸平複下來,開始抽泣,卻不願睜眼。
鹿水菱望向我,我倆一點頭,鹿水菱便道:“阿醜,我們出去好不好,回到現實中去,我們都在那裏,沒有夢裏的痛苦了,都過去了。”
一直魘住的阿醜在鹿水菱的召喚下,卻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醒來後,他坐在床沿,把帽簷拉得很低,亦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