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第六章 點人燈(十一)蓯蓉見故人(1 / 3)

白霧散盡,我已經抵達了蓯蓉山頭,可未及細看,我就被什麼力道推搡著,滑下了一個深淵。

不必想,一定是窮無涯了。

耳畔風呼呼吹過,四周的景色因為我的墜落速度而模糊不清。

很快,我撞在一個堅硬的物什上,雖然是俯身向下,但卻因為速度過快而更本沒來得及看清那是什麼。

我調整好呼吸撐起身體,就看到我撲到的是什麼了。

“小西貝!”

這張熟悉的臉近在眼前,看到他平安無事,我幾乎要開心得出聲!

可是,他為什麼緊閉雙眼,眉頭緊鎖。我摸了摸他的手,也是涼透了的。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這該如何是好。

“他可能是在夢裏呆太久了!被夢魘住的人,要受一點兒刺激才會醒的!”一個細小尖銳的聲音傳來,如蚊子哼哼。

我低頭望向腰間的錢袋:“小鹿?你是說,要我刺激刺激他?”

“嗯嗯!”錢袋張開的縫隙裏,那隻眼珠眨了眨。

“好!”我認真思考了一下,抽出一隻手,對著小西貝的臉啪啪就是兩巴掌。

“沒醒啊?咋辦?”我問錢袋。

錢袋裏發出嗡嗡聲:“再打打看?重點兒?”

我心道好,啪啪又是更重的兩巴掌。

小西貝仍舊沒醒。

“再重!”鹿水菱道。

我趕緊道:“不行啊,不行啊,這別人沒救醒,又被我抽暈過去了。”

鹿水菱嗡嗡道:“那就隻有試另外一種辦法了!”

我趕忙問:“什麼辦法?”

鹿水菱指揮道:“你!親他!”

我睜大雙眼:“什麼?”

鹿水菱索性飛了出來,一隻銅鈴大的眼睛掛在小小的蛾子身上,十分不協調。

她撲著翅膀道:“親他啊!原來在倉央,安歌哥哥不肯起床,清眸姐姐都是這樣刺激他的,一刺激,他能夠立馬蹦起來,雙眼放光,幹什麼都賊有勁兒,能夠持續一整天呢!”

我低頭,看著小西貝近在咫尺的唇:“這...”

“哎呀,你挺暴脾氣一人,怎麼婆婆媽媽猶猶豫豫的,你....哎哎哎,對!就是這樣!做得好!!”

那隻蛾子在我頭上飛來飛去,嗡嗡作響,而我的臉已經滾燙,唇瓣相接的地方卻是氣息冰涼。

一陣馥鬱的梨香襲來,在我的四肢百骸肆意遊走,我頭頂的百彙穴被炸開,那種在附身琴弦後,被晏安歌彈奏時的感覺,又再次湧入體內。

我並不懂得如何親吻,這樣的事情,在話本中看過許多遍,可輪到自己,卻是笨拙得如同小雞啄米。

我輕淺地啄一下,又放開查看他有沒有醒來,又啄一下,再看一眼,再啄一次,再看一眼,再啄...

突然,我的上唇被什麼東西噙住,爾後又移動到下唇,在我微微掙開的唇縫中間,滑入一個溫熱的東西,滿口都是清甜,我驀地睜大雙眼。

*

四目對上,我看到了一雙深深淺淺枝葉橫陳的眼睛,似有桃花在裏頭綻放,含著柔情,含著春水。

我猛吸一口氣,趕緊撐起身子,鹿水菱變的蛾子不知什麼時候鑽回了錢袋,四周風聲驟停,寂靜得滴水可聞。

“清眸。”眼前人低低喚我,眼裏似有水霧蒙上。

留在雙唇上溫熱的觸感還未褪去,我全身僵硬,腦中一片空白。

“是你!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他一把將我撈住,揉進懷裏,力道大的我不能喘息。

“你終於回來了!我找了你這麼久這麼久,上天入地的找,我就知道你不曾消失,你一定就在我身邊!”

他珠玉般的聲音落在耳邊,微微發顫,還有溫熱的液體從他眼角劃過,濡濕了我的臉頰與脖頸。

這個懷抱像是狂熱的火,恨不得將我牢牢焊住,身體相接的地方,兩顆心急速鼓點。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小西貝,他一直是風度頗佳,遊刃有餘,萬事嬉戲調笑,好像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是風淡雲輕、也該風淡雲輕。

但此時,我不能叫他小西貝。或許我心裏已經知曉答案,可是我,還是不願意承認,晏安歌和小西貝就是同一人。

“晏..晏...安歌哥哥。”

我學著百裏清眸的口吻喚了一句,欲之魔自是也幫我調整過聲音的,我嘴裏發出來的,是一個清冷靈動的女聲。

他把我推開一點點,望著我柔聲道:“清眸,這麼多年了,我還有很多很多話想對你說,還沒有來得及說,你聽我一一說給你聽,好不好?不要走,好不好?”

他的眼裏是渴望、是期待、甚至是乞求與偏執。他的手緊緊抓住我,勒得我雙臂生疼,唯恐我說出一個“不”字,就會轉瞬消失。

可是我,又怎麼舍得對他說不。

我不知道此刻自己懷著怎樣的心情,可他,是我見第一眼就鐫刻在心底的人。

“好,我不走。”我點點頭,道:“但這裏是無窮涯,我們先上去。”

“好。”他回答,遂一轉掌,就變成了他上我下,他將我打橫抱起,靴尖從容幾個點靠,找到涯壁的支撐點,兔起鶻落,落在了蓯蓉山山頭。

算算時日,自從落入地府第一天起,小西貝就毅然決然地來到彼岸,幫我尋找魘中淚,之後我再去夢境中找他,夢回倉央,也似是天天看著他,同他在一起。

但那不是我,那也不是現實。夢中再好,也不過一個夢幻泡影;晏安歌再體貼,那也是對著百裏清眸。

我喉頭發緊,想要開口,他卻先說了話。

他抓著我,手都有些微微發抖:“清眸,這麼些年你去了哪裏?我一直以為,隻要你還有一絲靈元在,你就會回來找我。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擅作主張,萬事不同你商量,一個人去滅鬼火。”

我搖搖頭:“我也有錯,我自己用肋骨化弦,也沒有同你商量。”

他又道:“那為什麼這麼久,你一直不肯回來,你是不是生氣了?”

他的聲音顫抖,甚至還有一絲祈求,祈求在我這裏聽到一個否定的答案,我從未見他,如此小心翼翼。

可我亦不知,百裏清眸為何不回來。我正在飛速地思考可能的答案,他見我不語,又道:“還有,你一定是在我出征之前看到了什麼對不對?那晚...我,同我在一起的是...是梵音。”

“啊?”我一頓,隨即想到他說的是什麼,想到他嫌棄地推開梵音,以及梵音那張別扭的臉和緊身的衣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眼見他耳尖逐漸染上緋紅,我拉住了他的手:“我們誰都沒有錯,隻是那時候太為對方著想,太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愛一個人,太小太天真,不懂得如何去愛,以及怎樣的愛才是最大程度的兩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