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青楓浦那一戰,陷入合縱連橫陣時,當他看見葉玦的樣子,這才發現,葉玦終於有想要的東西了。
那便是他徒弟孟離。
一大把年紀,他從來看破不說破,隻是心疼葉玦。
對於這種師徒之間的孽緣,他一開始也是震驚的,但後來卻理解了,甚至覺得葉玦和孟離之間,若真是平淡如水,才叫不正常。
因為葉玦從小到大,都生活在眾星捧月的環境中。他是佼佼者,是天之驕子,是領袖級的人物。靈曜峰對他是寄予厚望的,再加上他的確實力超群,所有人都對他畢恭畢敬,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他的人生中規中矩,除了練功和讀書,無他。他也似乎覺得人生就是這樣,沒什麼渴求,也沒什麼波瀾。
但孟離的出現成為了他的驚喜和意外,是他人生軌跡裏一個可愛的攔路虎。
孟離鬼點子多,古靈精怪,給他帶來了無盡的麻煩,也讓靈曜峰十分頭疼。
不是今天好奇把太微垣的藏寶閣翻個底朝天,就是明天鬧矛盾把天市垣別的弟子的床鋪燒了,甚至還趁人不注意跑到紫微垣,爬上瞻星台要把嵌在天象儀上的星宿石撬下來,就因為那些石頭會發光,有了它們晚上在房間裏就可以不用點燈了。
葉玦為這個後麵撿來的小徒弟感到很傷腦筋,幾次差點想把她扔出去。但她總是在犯了錯之後,想出各種辦法來逗他開心。
一年冬天,她嫌葉玦建在瀑布旁邊的小屋太冷,竟然半夜拿了好幾個炭盆,偷偷跑到他房間裏,圍著他的床擺了一圈。
也許是太累,又也許是屋子裏太暖和,她搬完了炭盆卻沒走,而是蜷成一團,窩在炭盆旁邊睡著了。
葉玦早上醒來發現地上多了個小孩,臉被炭火熏得黑秋秋的,嘴角還在淌口水。他一邊驚訝她的動作是如此之輕,自己竟完全沒有發現,一邊覺得這個麻煩精實在是讓人又愛又恨,完全拿她沒有辦法。
各門派的弟子們有的私交甚好,經常拿門派的八卦出來當作酒後閑談。這些事,都是辛夷聽自己的弟子說的。
他當時就覺得,這個叫孟離的孩子,將來怕是要成為葉玦的命中劫。葉玦這一生,沒有孟離還好,有了孟離,隻怕是要天翻地覆、動轉山河。
眼下,他看著葉玦的眼睛,看著他一身華麗的吉服,穿得雖平整,卻給人感覺穿的那個人似乎隻是套在一個殼子裏,裏麵的身子是懸著的,便從心底裏感到一陣淒涼。
他沒有再說話,隻是朝葉玦點了點頭,便隨著接引弟子往禮堂去了。
易承歡也來了。
他還是那副尖嘴猴腮的小人樣,帶來的賀禮大得誇張,像是要跟誰比似的。
“天樞仙君,恭喜恭喜啊!您今後就是吳宮主的女婿啦!”他笑嘻嘻地往葉玦身旁湊過去。
“仙君的前途不可限量,若有什麼需要,盡管跟我說,我一定……”
然而,易承歡說著說著,聲音卻越來越小,因為他發現葉玦根本就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甚至還後退一步,仿佛身前有個什麼不太幹淨的東西要弄髒自己的衣服。
易承歡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莊鳴柏見空氣緊張,連忙上前道:“易掌門,我師尊最近嗓子不太好,大夫讓他少說話。您隨我來,隨我……”
話沒說完,葉玦忽然偏過頭,目光刀子一樣地射過來,頗有一種木頭人成精,突然活起來的詐屍感。
莊鳴柏嚇得打了個寒戰。
這時,一個小弟子跑到葉玦的身邊。他朝葉玦施禮後,剛要開口說話,卻忽然身子一抖,表情像是見了閻王一般。然後又縮著腦袋來到崔大牛跟前,趴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飛也似的逃走了。
崔大牛小心道:“……師尊,時辰差不多了,掌門讓您去禮堂。”
葉玦依然沒有說話。他深吸了一口氣,神情有些抗拒,但更多的還是深深的無力和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