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不二知道李召等人戎馬一生,嗜酒如命,便讓黃林吩咐下人切了些牛肉,備了幾十斤"女兒紅"。也不管什麼君臣禮節,職位尊卑,大家團團圍坐,一邊飲酒吃肉,一邊詳論軍情。
華不二身為楊鎮龍起義軍大興國軍內務總管兼隨軍醫官,在今年年初隨解甲歸田的原大宋衢州總兵楊鎮龍一起,集聚寧海十八都舉兵起義,大肆反元。軍至一十二萬,可謂聲勢浩蕩。初時,元軍不備,義軍所到之處,攻城掠地勢如破竹,一直從寧海經天台打到東陽玉山,以玉山二十五都為根據地,殺馬祭天,定國號"大興",年號″安定"。楊鎮龍總兵則自諡為王,令眾軍額刺″大興國軍"四字,誓驅元奴,力複河山。奈何義軍傖促成軍,缺乏有素訓練,與元兩軍對壘中多有失利,先敗於新昌,後敗於桃源等地。
其時起義軍折損過半,急需補充兵源和糧草,楊鎮龍便密令華不二潛回浙西南一帶秘密籌備糧草、組織兵源,以備不時之需。
誰知華不二離營數月至今,所籌軍糧寥寥無幾。每一想念及此,便深覺汗顏。當下向李召問起別後情形。
李召道:″自華總管走後,義軍在元行大司農脫脫、浙東宣慰使史弼所率十萬之眾的圍追堵截下節節敗退,先失玉山、後丟龍興山。大興國王楊鎮龍總兵突圍至寧海鬆壇,終因寡不敵眾,而於亂軍中殉國……"
李召說到這兒,再已控製不住滿腔悲忿,失聲痛哭,餘下諸將盡皆泣不成聲。
李召哭著道:″如今大興國軍已然四分五裂、潰不成軍,我等拚死殺出重圍,逃得性命於此,還望華總管予以定奪。"
華不二老淚縱橫,大呼一聲:″皇天不佑大興國矣!"往後便倒。
眾人急忙將他救醒。
華不二仍是眼含熱淚,失聲高呼:″大興國主死得冤枉……華某有愧,還有何麵目苟活於天地間!"突然從一將士腰間奪過一柄長劍,就勢往脖頸上抹去。
樊白玉大驚,伸手奪下長劍,憤然道:″驅元複宋,任重道遠,總是好事多磨非朝夕之事,師兄何故如此?死則容易,豈不有負楊國主重托、天下蒼生厚望?古人便有不以晨榮而自驕、不以夕折為己辱,還請師兄三思?"
華不二聞言,心下一振,道:″師妹所言非虛,俱在情理之中。隻是我今已臻七旬,伏櫪老驥,空有千裏之誌,已無破塵之力。正所謂:
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首萬裏,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
眼望廳中諸將風塵滿臉,微露倦容。心想,辛稼軒這首詞,正可為我此時心景寫照。當年他也如我這般,眼見莽莽神州淪於夷狄,而虜勢方張,規複難期,百戰餘生,兀自慷慨悲歌。
陸並聽他如此一說,也不禁聳然動容。是啊!有道是櫪驥不忘千裏誌,病鴻終有赤霄心。可這國破河山碎,空負有心人。人心一散,更無規複之期。自己雖曾貴為宋室帝君,一代天子,卻亦淪落到寄人籬下隱姓埋名的地步,以我之能,文不能安幫,武不能定國,謀不望諸葛臥龍之項背。當此之際,我們如何方能牢抱成團,解天下蒼生於水火,光複山河於萬一?
陸並道:"樊前輩所言甚是……壯誌未酬,先生豈可妄言生死?總兵雖殞,然帝昺猶在。隻要大家協力同心,同仇敵愾,何懼河山不複、民族不興?"
陸並此言一出,宛如晴空霹靂。華不二驀然驚醒,目泛紅光。對呀!我倒險些兒忘了,大興國主楊鎮龍不過衢州一總兵,籍籍無名之輩,尚可一呼百應,齊聚十萬之眾,倘得宋室帝昺振臂一呼,豈不天下歸附、群雄畢至,何愁大事不成?
當下掙脫諸將攙扶,向陸並翻身再拜,聲淚俱下地道:″微臣華不二恭請陛下重振君威,詔告天下,舉義字之旗,匡扶大宋,以正社稷。”
李召等諸將見華神醫拳拳赤誠,匡宋之心可昭日月,當即相繼拜倒,齊聲道:″末將等願與陛下牽馬墜蹬,誓死效命鞍前,共赴國難!"
陸並見眾人眾誌成城,心下大為感動,垂淚道:″諸位請起,陸並雖無德無能,然身為先朝遺孤,卻亦身具複國熱血,若得大家鼎立相助,號召群雄,自當身先士卒、責無旁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