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道:“我這有一對粉青釉三聯葫蘆瓶,繪的是八吉祥的圖案,拿來送他最好。”
賢王娶側妃,侯府定是會備上賀禮,她和連城隻是因與子期的關係好,才單獨送一份,隻要是好事成雙的雙數,並不拘有多貴重,況且這一對粉青的葫蘆瓶,器型分三瓣,構思極其巧妙,所繪的圖案也十分喜慶,拿來送禮亦是極體麵的。
赫雲連城卻搖頭道:“哪能用你的嫁妝,尋個時候,咱們去外麵買。”
鬱心蘭嗔道:“我的還不就是你的,你若是心裏過意不去,隻管拿銀兩來,從我手中買好了,這一時之間,又到哪裏去找合適的賀禮?”
連城見妻子有了薄怒,不敢再反駁,便依了她。
正說著話兒,門外傳能傳道:“賢王爺來了。”
兩人忙迎出去,先關心了一下皇後娘娘的病情,明子期如實回答,“好是好些了,但是精氣神兒還是不足。”他頓了頓,略帶絲艱澀地道:“定在下月初六迎親,連城哥到時來幫我。”
赫雲連城自是一口應允,“沒問題,不過你表嫂就不方便去相助了。”
明子期一怔,他知道心蘭有雙身子,從未想過要她幫什麼忙,連城哥怎麼突然說出這麼句話?他抬眸看去,隻見赫雲連城目光淡淡,仿佛是隨意地注視著自己,可是眼裏的訊息卻不容置疑。
他知道了。明子期心中一滯,抿了抿唇,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茶杯上的青釉荷花紋,嘴裏笑道:“哪能麻煩嫂子呢。況且我一個男子成親,要的也是幫忙迎親的人,本也沒打算找嫂子的。”
赫雲連城淡淡地道:“那就好,以後便是有事,你也隻管來找我。”這話的另一層意思便是,有事沒事都不要來找蘭兒。
明子期如何聽不出來,隻在心中苦澀一笑,誰讓他沒事兒喜歡上自己的表嫂呢,誰讓他喜歡得這麼晚,沒搶在賜婚之前發覺心蘭的可愛呢?現如今有這個心思,沒被連城哥胖揍一頓,已經是很客氣的了。
他遂揚起笑臉道:“我不會跟你客氣。”本想閑聊幾句掩飾尷尬,卻實在是坐不住,幾乎是狼狽地起身告辭。
“子期且慢。”鬱心蘭含笑挽留,“既然你叫我一聲表嫂,我便托大說道你幾句。”
明子期神色一斂,恭敬地坐下。
鬱心蘭便認真地道:“你曾說唐羽跟一般的千金沒什麼不同,無趣得緊。可是,你可曾想過,這世間對女子的要求本就嚴苛,她出身名門,一顰一笑皆有規矩,自然不可能標新立異。若你能自主你的婚事,隨你如何挑三揀四都行,可是你不能。唐羽既已指為你的側妃,你便是她的夫君,這一生一世要依靠的人了。”
“女人這一生,隻能依附丈夫而生存,你若是不喜她,日後還能娶正妃、側妃、庶妃,總會娶到你滿意之人。而她,卻是別無選擇。現下,她還是以衝喜的身份嫁給你,你也應當知道,衝喜新娘有多為難吧?所以我想請求你,對唐羽好一點,就衝她為你母後衝喜,你也應當對她好一點。”
最後這一句,已經接近指責了。
衝喜新娘的身份十分尷尬,若是被衝喜的對象轉好了,這新娘便是福星,若是萬一……這新娘就會被視為掃把星,被旁人的唾沫星子給淹死。明明早就應當成親的,偏偏讓子期拖到了這種時候,嚴格來說,是他對不起唐羽。
明子期再不將世俗放在眼裏,卻也是明白事理之人,又被心上人以那種飽含指責的目光看著,頓時羞愧不已,略點了點頭道:“我會補償她的。”
當著鬱心蘭的麵說自己會善待其他女子,明子期隻覺得滿嘴都是苦味,再也呆不下去,幾乎是逃一般地告辭而出。
赫雲連城含笑著看向妻子,“我還以為你討厭唐羽呢。”
鬱心蘭笑道:“她不喜歡我,我自然也談不上喜歡她。不過同為女人,能幫的我自然會幫一下。”說著歎了口氣,“這兩個人逃不開成為夫妻的命運,就應該盡量去接受對方,而不是象子期這樣一味回避,那會拖成怨偶的。”
她隨即又星星眼地看著連城道:“很榮幸我嫁與你。”
赫雲連城又是羞澀又是幸福,隻覺得耳根發燙,蚊子哼哼似的道:“我也很榮幸能娶到你。”說著將眸光一轉,不好意思再看她。
鬱心蘭不懷好意思地嘿嘿直笑,“真的嗎?可是我記得,好象有人新婚之夜,都不願與我同房。”
這個問題,還真是要說明清楚才好。赫雲連城忙轉過頭,看見鬱心蘭故作不在意,其實十分著緊的小臉,不覺心中一蕩,忙幹咳一聲,努力解釋,“怎麼會,其實那時,我練功正練到關鍵時刻,是不能圓房的,否則會功虧一簣。嗯,你明白了嗎?”
鬱心蘭在心裏笑得更加奸詐,小臉上卻流露出委曲的神色,“明白了,你那時根本不喜歡我,自然覺得練功最是要緊。”
赫雲連城急了,搜腸刮肚地尋詞道,“蘭兒,你怎會這樣認為?咳咳,其實,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已經喜歡你了,隻是……嗯,那個,若是不能在那時衝關,就得再練上四五年,並非我……咳。”
他有點解釋不下去了,鬱心蘭睜大眼睛,剪水雙眸中分明寫著,你說謊!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是在白雲山上,他將她從那個陷阱裏救出來,然後轉身就走了,要不是她假裝扭了腳,他根本就不會回一下頭,喜歡什麼呀!
“連城,你還記得第一次見我,是在什麼地方嗎?”哼哼,如果你忘記了,或者記錯了,看我怎麼糗你。鬱心蘭促狹心想,很想看連城被糗時的表情。
“上巳節時,在白雲山的後山裏。”連城答得很快,漂亮的劍眉一挑,眸中露出一抹得意之色,看吧,我沒忘記。
“難為你還記得,”鬱心蘭有些幽怨地說道,“那個時候,你根本看都沒看我一眼,直接就走掉了,我想向你道謝,為了追你,還扭了腳。”
“怎、怎麼會?”赫雲連城馬上反駁,不過心中卻有些發虛,貌似的確是這樣?
心虛地掃了鬱心蘭一眼,赫雲連城努力挽回形象,“其實我是……是……你很漂亮,我、我不好意思跟你說話。”
哎喲喂,還說起甜言蜜語來了。
鬱心蘭捂住小嘴悶笑,此時赫雲連城才知道,自己被她給捉弄了,當下恨得牙癢癢的,一個躍起將她撲倒在榻上,正要大肆“懲罰”一下,身後忽然響起奶聲奶氣地呼喚,“爹爹”、“娘娘”、“美人”。
赫雲連城尷尬得立即一躍而起,看著他鐵青的俊臉,鬱心蘭笑得直打跌。兩個小家夥猶不知自己壞了爹爹的好事,也跟著一起咯咯直笑。
赫雲連城恨恨地盯了妻子一眼,才將兩個小家夥給抱上炕來,鬱心蘭坐起來,靠在他的手臂上,那柔軟的身子帶著一股甜香撲鼻而來,赫雲連城心裏頭的那一點小小的不自在,立即就煙消雲散了。
第二日一早,侯爺便將連城夫婦倆叫去了前院書房,原來是長公主將程夫人綁架鬱心蘭的事兒告訴給侯爺了。侯爺不想將家醜外揚,便不方便處置大嫂,隻逼著大嫂寫下了一份供詞,並按了手印,鄭重道:若日後她再有任何傷害他的兒孫的行徑,他必定將她送入官府。
侯爺尋思再三,還是早些分家,讓大哥他們一家單過去,至於二姑娘,他已經相中了一名外地的軍官,這回不打算再問二姑娘的意思,直接等開春就將其嫁過去,這才將小兩口叫來商量,畢竟苦主是鬱心蘭,他總得給長媳一個交待。
鬱心蘭大度地表示,“一切依父親的意思辦便是。”
侯爺讚許地看著她道:“若都能象你這般省心,這個家也不至於……”
赫雲連城見父親又傷感起來,忙勸慰道:“二弟和三弟經此一事,一塹長一智,穩重了許多,也算是因禍得福。”
侯爺淡淡地點了點頭,“希望他們能吸取教訓,不要再妄想些不該想的東西了。”
日子過得很快,秋獵之後,天氣急劇轉涼,鬱心蘭幾乎整天就是呆在府中,成天陪著長公主聊閑天,散步也隻去府中的後花園。
十月底的時候,宮中的敬嬪生下了一個小公主,皇上聽說後,隻是道:“過繼到錦妃名下吧。”
這便是不要敬嬪當小公主的母妃,敬嬪心底裏唯一的一點奢望化成了泡沫,不待鳩酒賜下,便自己尋了一根橫梁,自盡了。
鬱心蘭聽說後,不由得感歎道:“哎,都是當母親的人呐。敬嬪對別人的孩子雖然凶殘,可是對自己的孩子卻是十分慈祥的。”
一旁的蕪兒和紫菱不由得問道:“奶奶為何這般說?”
鬱心蘭慢條斯理地分析道,“自己結果了自己,便是希望皇上能看在她沒有添麻煩的份上,善待陳子爵。”
雖然敬嬪將連城的身世弄得一團糟,可是,處在她的位置上,也是沒辦法的事吧?人已去了,鬱心蘭對她的怨念也就沒這麼深了。
說到生孩子,鬱心蘭又道:“好象下個月,淑妃娘娘和錦兒也要生了吧?”
居然把這兩個人放在一塊兒說,蕪兒和紫菱都不知該怎麼接話才好。倒是千荷活潑,笑嘻嘻地答道:“可不是,希望錦兒姐姐能生個大胖小子。”
鬱心蘭笑著點點頭,“最好一舉生對龍鳳胎,省事。”心裏卻在猜,淑妃的孩子,是男還是女呢?生下來後,淑妃會不會與敬嬪的命運相同?
過得幾日,賢王的婚期在即,到了給唐羽添妝的時候,鬱心蘭與唐羽沒什麼交情,便請了赫雲彤幫著帶添箱禮過去。
赫雲彤一大早地便到靜思園來找鬱心蘭,盯著鬱心蘭的眼睛問,“弟妹,你是不是對唐寧夫婦有什麼意見?為何不願去燕王府?”
鬱心蘭不解地道:“我隻是跟唐羽不熟,送添箱禮也是看在唐寧的麵子上,這才請大姐幫我帶去。怎麼了?”鬱心蘭直覺赫雲彤這樣問,是有原因的,便也狐疑地回望她。
赫雲彤一愣,隨即目光閃躲地道:“我……沒事,我就是問問。嗯,你的東西呢,我幫你帶去。”
有問題!鬱心蘭打量了赫雲彤幾眼,先使了紫菱去拿禮盒,又含笑套了套話,可是赫雲彤也機靈得很,一點風聲都不透。兩人逗著寶寶們玩了一陣子,待紫菱拿來了禮盒,赫雲彤便立即告辭了。
出了靜思園,赫雲彤想了想,又折向二姑娘的院子。赫雲慧正黴了吧唧坐在窗邊,見到大姐來了,也不起身相迎,隻是有氣無力地道:“大姐來了。”
赫雲彤不由得皺眉問道:“你這是怎麼了?不是已經給你定了親事了麼,怎麼還不準備嫁衣?”
赫雲慧頓時委曲得眼淚滿眶,“便是我做錯了事,父親也不該這樣將我遠嫁,若是日後被人欺負了,誰來幫我撐腰。”
赫雲彤恨聲道:“這會子知道娘家人重要了?那你還敢對你大嫂那樣!”又追問她聽信了誰的話,得到的答案是程夫人後,赫雲彤才鬆了一口氣,厲聲道:“記得自己是姓赫雲的,少幹些沒品的事。快去給你大嫂道個歉,你大嫂是寬厚人,不會跟你計較的。”
待赫雲慧訥訥地應了,赫雲彤才起身離去,心中思忖道:原來家中還不知道幕後是莊郡王策劃的,要不要挑明呢?
真不怨她猶豫,說出莊郡王來,隻怕後麵也會牽扯出明駿,她雖然對明駿失望,可到底是這麼多年的夫妻了,總不能看著家人鄙視他。
燕王府中分外熱鬧,來來往往的各府閨秀們,刻意在人前展示自己精心挑選的賀儀。赫雲彤來了後,先送上自己的禮品,再將鬱心蘭準備的禮奉上,“這是我弟妹的,她有了身子,不方便前來,便托我帶個人情。”
唐羽含笑謝了,令丫頭好生收著。
鬱玫在一旁好奇地問赫雲彤道:“蘭兒已經有四個來月了,正是最穩的時候,她又不是頭胎,怎麼會不方便來?連莊郡王妃都來了呢。若是她托請我,我必定是要說道說道她的,雖然唐二小姐隻是側妃,可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怎麼能不來湊個熱鬧?”
這廳裏坐滿了人,都在說話,鬱玫的聲音也不大,可是她與赫雲彤附耳低語,便十分的引人注目,旁人沒聽得太清,可是身後服侍的丫頭們,卻是聽得一清二楚的。
待客人們散了,唐甯還陪著二姐挑大婚時的首飾,便有小丫頭將鬱玫的話學給唐羽聽。因著鬱珍搶走了自己的心上人,唐甯最是討厭鬱家人,當下便怒道:“便是側妃,也是要進皇族玉牒的,她鬱心蘭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敢看不起二姐你。”
唐羽淡淡地道:“好了,別氣了,怎麼說她也是郡王妃,看不起當側妃的,亦是常事。”
一旁的奶娘給二小姐鼓氣道:“那可不一定是側妃,賢王殿下到如今都沒立正妃的,若是小姐運氣好,能一舉得男的話,指不定就能扶正了。”
唐甯也附和道:“正是!”
唐羽對著桌子上的鏡子慢慢露出笑容來,父王早便說了,這皇位,多半是賢王的,少半是莊郡王的,總之,能當上皇後和皇妃的,必定是她們唐家的姐妹。到時候,她鬱心蘭算個什麼東西,要怎麼踩便可以怎麼踩!
轉眼便到了明子期的婚期,鬱心蘭隻在喜宴之前趕到,用過席麵就先告罪回府了,倒是連城幫了一整天的忙,還替子期擋了酒。
也不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還是衝喜真的有效果,自那日之後,皇後的鳳體便慢慢好了起來。隻不過,太後的病情卻沒好轉,入了隆冬後,還越來越重了。
這日,鬱心蘭陪著長公主婆婆入宮探望過,但太後精神不佳,並不願見旁人,隻宣了長公主進內殿。鬱心蘭便在宮女們的安排下,在泰安宮的偏殿裏坐等。她向服侍的女官問及太後的病情,女官說了一番,又道太後還曾在迷糊中喚起了榮琳的名字。
鬱心蘭聽得一歎,太後還真是疼愛榮琳,聽說安親王的母妃是太後的親妹妹,難怪這般著緊,太後這一病,隻怕也與安親王一家被斬,有莫大的關係。
正尋思著,一名首領太監帶著幾個小太監神色焦急,步履匆匆地趕到泰安宮,在正殿外停下,使了泰安宮的一位小太監進去通傳。
鬱心蘭好奇地從側門望去,輕聲問道:“不知是否宮中又發生了什麼事?”因為皇後也在泰安宮中,這名首領太監看起來是來尋皇後娘娘的。
不多會兒,一名女官便打聽到了,“是雲宮的淑妃娘娘生了一個死胎,胎衣都是綠色的,淑妃娘娘不信,非說是旁人讒害她。聽說已經瘋了。”
鬱心蘭驚訝地道:“瘋了?”
那名女官道:“是啊,其實之前就已經有些征兆了,總說自己是如何得寵,皇上一定會來看望她什麼的。”
鬱心蘭沉默了,之前她就聽長公主婆婆說,皇上並不想讓淑妃懷孕,每次臨幸,都是先熏過避子香的,是淑妃身邊的蔡嬤嬤不知給淑妃吃了什麼藥,才讓淑妃懷上的。事後,為了謀害皇上,還在淑妃的宮殿裏熏帶有毒藥的香料。
鬱心蘭早便猜測過,淑妃肚子裏的孩子,隻怕是不好的,果然便是個死胎。可是淑妃卻瘋了……若是那種香料讓淑妃也中了毒,不應當早就會出事嗎?怎麼會延遲到孩子生下來之後?莫非,是有人想先看看孩子會怎樣,再決定如何處置淑妃?
鬱心蘭被這個猜測駭得打了個寒顫,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呀。
又坐了一刻鍾,長公主從內殿裏出來,帶著鬱心蘭回了府。
之後的日子,便過得十分順意了。天兒漸漸冷了,鬱心蘭多半就窩在暖閣裏不動,連聽到錦兒生了個大胖小子的消息,也隻是在屋裏替她高興,著人備了許多補品並一堆小孩子的金鎖、銀鈴之類的玩意兒送過去,自己卻是懶怠動。
兩個小家夥每天就鬧著要在地上走,都不願讓人牽著,現在也開始牙牙學語了,會說不少詞彙,隻是還不能組成句子。
連城每日盡量加快處理軍中事務,提早回府陪著妻兒。
這天連城剛回屋,隔著門簾便聽到鬱心蘭在吩咐丫頭們準備這個準備那個,便笑問道:“這又是誰生了?”
鬱心蘭啐了一口道:“怎麼我備禮就是有人生了麼?是心和弟弟定下親事了,我著人送份禮給他。”
鬱心和的未婚妻是太常寺寺丞的嫡女,雖然太常寺寺丞隻是正六品的官員,不過鬱心和自己隻是個八品小官,這比沾父蔭娶個大官家的庶女卻是要強得多了,至少在嶽父麵前抬得起頭來。今日一早鬱心瑞便使人送了信給鬱心蘭,告訴她心和哥哥對這門親事很滿意。
這事兒赫雲連城一早下朝的時候,已經聽嶽父大人說了,便點了點頭道:“不錯的親事。”隨即又道:“你打算什麼時候送去?”
鬱心蘭道:“自然是今天就送去給心和。”
赫雲連城看了紫菱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外麵下雪了,路不好走。估計幾日之內不會停。”
鬱心蘭“啊”了一聲,“馬車會滑吧?那等幾……”
原想說“等幾日再送也可以”,話未說完就被赫雲連城打斷道:“馬車是會滑,不過如果是好車夫,就不會了。若是你想今日就將賀禮送過去,我讓賀塵送紫菱過去。”
說完又看了紫菱一眼。
紫菱秀美的小臉立即染上了紅暈。
鬱心蘭這時才注意到,心中一動,琢磨了一會兒,不由得奸詐地笑了出來,“讓賀塵送紫菱去,就不會滑了麼?紫菱可是我的左膀右臂,可摔傷不得。”
赫雲連城很鄭重地保證,“不會。保證將你的紫菱安全帶回來,否則我拿賀塵是問。”
雖然明知很可能是圈套,紫菱卻仍是忍不住道:“既是下雪路滑,我若是摔倒了,也不關賀侍衛的事呀。”
鬱心蘭沒接話,饒有興味地看著紫菱,直看得紫菱臉上的紅暈越來越多。赫雲連城到底比鬱心蘭宅心仁厚,適時誇讚道:“還沒過門便知道為自家男人說話,是個賢惠的。”
鬱心蘭頓時便笑了,紫菱羞得一跺腳,急得脖子都紅了,“大爺為何拿婢子尋開心,這般胡說八道……”
赫雲連城忍著笑道:“我並非是胡說八道,賀塵今日已經向我提親了,我也應允了。”
屋裏的一眾丫頭們“哇”地便叫開了,頓時將紫菱團團圍住,一迭聲的恭喜。
紫菱羞得不行,將手中的事物往桌上一撂,轉身掀了簾子便衝將出去。
賀塵正好守在回廊下,見到紫菱出來,不由眼睛一亮,幾乎要放出光來。紫菱見到他這副模樣,又是甜蜜,又是羞惱,怪他自作主張,事先不與她商量商量,害她在大爺和大奶奶麵前失了分寸,因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去了後罩房自己的房間。
那裏賀塵是不方便跟進去的,隻急得抓耳撓腮,恨不能去問一問大爺,您幫屬下問了紫菱姑娘的意思沒呀?
那屋裏,鬱心蘭正在問赫雲連城,“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呀。”
赫雲連城笑道:“賀塵自己跟我說,就是上回你讓他陪紫菱去錢府送謝禮,錢老將軍原是不想收下的,被紫菱一番巧舌給說服了。他便想著,自己笨嘴絀舌的,得娶個伶牙俐齒的妻子,才好生個聰明兒子出來。所以今日才來求了我,托我來問一問紫菱的意思。”
鬱心蘭一哂,“就為了這個?他若不是真心愛慕紫菱,我可不會答應。”說著撅起小嘴,埋怨道:“你方才作什麼說你已經允了,這讓我怎麼好拒絕。”
赫雲連城笑道:“我也是看紫菱願為賀塵說話,心裏應當也是喜歡賀塵的,才說是允了。”
“屬下是真心喜歡紫菱姑娘的。”賀塵蹭到了暖閣外,原想將主子喚出來詢問,正好聽到這句,忙大聲表白自己。
說完了才發現暖閣外的堂屋裏還站著一排小丫頭,現下正一個個憋著笑,用古怪的眼神看著自己。賀塵頓時就窘了,手腳都不知要怎麼放才好。
“進來吧。”
聽到奶奶在屋內喚他,賀塵忙畢恭畢敬地進去,站在屏風後回話。
鬱心蘭仔細問過賀塵的意思,確認他的確不是一時衝動之後,這才笑道:“紫菱是沒賣身的,我作不得她的主,你得自己去問她的意思。這樣吧,我讓蕪兒帶你去後罩房,成不成要看你自己了。”
賀塵這下子急了,他這陣子沒少在紫菱麵前獻殷勤,可紫菱對他總是淡淡的,他哪知道要怎麼說服紫菱啊,紫菱剛才還瞪他呢。
蕪兒已經打起了門簾,賀塵卻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求奶奶幫忙周旋一二。”
鬱心蘭偏頭看了眼屏風後的身影,赫雲連城見不得自己的愛將這般,忙打圓場道:“蘭兒你就幫個忙唄。”
鬱心蘭輕哼了一聲,心道:當娶媳婦是這麼容易的事麼?嘴裏卻說道,“我真沒法子忙,紫菱看著柔順,其實主意最是堅定。不過嘛,我倒是可以給你指條路,你就象現在這樣,見到她就下跪,她若不答應就不起來。”
賀塵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立即向鬱心蘭磕了個頭,大踏步地隨著蕪兒走了。
赫雲連城沒好氣地看著小妻子,“這叫什麼主意?男兒膝下有黃金,隨隨便便跪了,以後如何振夫綱?”
鬱心蘭將小下巴一抬,重重地哼了一聲,“怎麼?你還想如何在我麵前振夫綱?”
聽出這語氣裏已經有了幾分薄怒,赫雲連城頓時慌了,趕忙道:“不會不會,我覺得我們這樣就挺好。”
鬱心蘭“切”了一聲,有心想開個玩笑,讓他給自己下跪,可是轉念一想,這是不可能的事,還是不提也罷。
赫雲連城見妻子的神色和緩了,忙又關心道:“禮物先讓丫頭們幫你挑著,你別累著了。”
鬱心蘭笑道:“我不過動動嘴皮子,哪裏會累,現在府中最累的是母親,可惜我幫不上忙。”
最近府中忙著的,便是將二爺房裏的方姨娘抬為平妻的宴會。
二奶奶上回因與人一起陷害鬱心蘭,被重重處罰了一次之後,老實了許多,可是侯爺仍沒打算放過她。因為她在外麵與娘家大嫂李大奶奶,合夥放印子錢的事,被侯爺知曉、並調查清楚了,侯爺當場便表態,這種吃人血汗的生意,以往不知鬧出過多少人命,若是傳了出去,必定會影響到侯府的聲譽。
依著侯爺的意思,是要將二奶奶休了去的。不過二爺對妻子還是有些感情,加上二奶奶又幸運的有了身孕,休妻的事兒才作罷。隻是二奶奶不敢再強硬,隻得寫了文書,答應抬方姨娘為平妻。
如今三奶奶閉門不出,安心在院子裏治療臉上的坑窪,鬱心蘭和岑柔又懷了身子,二奶奶禁足中,這宴會的一應事務,都要長公主一人來操心,她便隻得將二姑娘和芳姑娘兩個調出來幫忙。
兩個姑娘如今都許了人家,正該學著如何主持中饋,免得日後到了婆家,沒法子替婆婆分憂。
二姑娘原本一直躲著鬱心蘭,可是席麵的菜譜要如何定,長公主偏偏指著她去找大嫂商量,她這才忸忸怩怩地來到靜思園。
“大嫂,上、上回的事,是我對不住你。”赫雲慧也知道第一重要的是道歉,一進門便伏低做小的道。
鬱心蘭抬眸瞟了她一眼,不輕不重地點了她幾句,這才問道:“來找我什麼事?”
赫雲慧這才拿出席麵的菜單出來,與鬱心蘭商量,鬱心蘭提了幾條意見,兩人商量完後,總算是回到了最初和睦相處的時光。
抬平妻的喜宴與成親時的喜宴沒什麼不同,不過不會再有花轎和拜堂了,方姨娘少不得歎息一番。朝中許多官員都應邀前來賀喜,剛剛納妃的賢王明子期也來參加,宴會的時辰還沒到,他便先到靜思園抱悅姐兒玩。
明子期塞了一塊玉佩給悅兒,哄著道:“乖悅兒,叫表舅舅。你有沒有想表舅舅?”
悅兒大抵是能聽懂他的話,睜著漂亮的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明子期,乖乖地叫了一聲,“九九。”
明子期大樂,連親了悅兒好幾口道:“悅兒真聰明,不如給舅舅當女兒吧。”
赫雲連城斜眼看他,沒好氣地道:“這麼喜歡女兒,讓唐側妃給你生一個,少來搶我的女兒。”
明子期嘿嘿一笑,“若是我有了女兒,咱們兩家就定娃娃親吧。”
赫雲連城大怒,“滾一邊去,還想騙我兒子。”
鬱心蘭在一旁看著他二人打鬧,兩個小寶寶也跟著哇哇直叫,這情景真是讓人不由得會心一笑。
正說笑著,門口傳來莊郡王明子恒的聲音,“好熱鬧啊,十四弟過來之時,怎麼不叫上我?”
明子期嘻嘻地笑道:“我看九哥你與霍丞相談得正歡,便沒叫上你。”
鬱心蘭差點失笑,若換成旁人,定然不會這般直白地說出來,好生讓莊郡王下不得台。
明子恒的俊臉上果然閃過一絲尷尬,隨即又自若地笑道:“與霍丞相什麼時候都能談話,不急於這一時,你當叫上我的。”又看向曜兒和悅兒道:“來,讓伯伯抱抱。”
兩個小家夥並不認生,不大平穩地走過去,張開兩手讓明子恒抱了。
唐寧和唐羽兩姐妹跟在明子恒的身後,赫雲連城和鬱心蘭忙吩咐丫頭們將地龍燒得旺一點,幾人依次在短炕和椅子上坐下……自然是女人們坐在熱炕上,唐寧和鬱心蘭兩位孕婦坐在上首,唐羽坐在下首,男人們則在椅子上陪坐。
鬱心蘭打量了一下唐寧,唐寧比上次見到的時候胖了些,臉色紅潤,眼睛亮的照人,比起往日漂亮了許多,顯然日子過得舒心。問起唐寧的情況,唐寧笑道:“我可是好得很,有吳大夫在一旁照料著,倒是一點害喜的反應都沒有。”
明子恒在一旁插嘴道:“還是要當心。”
夫君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關心自己,唐寧羞紅了臉,滿心都是幸福的泡泡。
為了掩飾臉上的紅暈,唐寧忙從丫鬟手裏接過一個小巧的錦緞包,從裏麵拿出件小衣服來,送到鬱心蘭的手裏,“這是我前些日子請人拿來的,有百歲老人在上麵動過針線,我留了一件,這件拿來給你。”
這時代的人都相信,穿上百歲老人動過針線的小衣裳,能讓孩子長命百歲。
鬱心蘭接過來,笑著道了謝,兩個孕婦便小聲談起了生育經。
這情形瞧在唐羽的眼中,卻是刺入指頭的針尖一般,痛得難忍。賢王隻在洞房那日進過她的屋子,之後雖對她十分溫柔體貼,卻仿佛是透過紗窗看風景,總是隔著一層什麼,疏遠而生分。
到底是什麼呢?她不由得望向自己的夫君,卻見他們男人表情輕鬆地聊著,眼瞧著要過年了,話題自然是圍著太後的病情和即將到來的新年打轉轉。隻不過,他們三人聊上幾句,就會將目光往這邊投來一次。
赫雲連城自然是看著自己的妻子鬱心蘭;而明子恒總是先看一眼鬱心蘭,再看一眼唐寧;至於明子期看著的人,卻不是她,也同樣是鬱心蘭。
為什麼!為什麼都這麼關心鬱心蘭!
唐羽將指甲掐入掌心,摳出了血都不覺得痛。
鬱心蘭又感受到了那種灼熱的目光,轉眸看去,唐羽卻迅速地掩下了長睫,端著茶杯,輕輕吹著茶沫,氤氳的蒸氣擋住了鬱心蘭的視線。
鬱心蘭不由得皺眉思忖道:唐寧的這個二妹,可遠不如她那般溫柔可親了。
宴會之後,唐羽便尋著借口與長姐同車,在車裏小聲說道,“姐姐,你不覺得姐夫看誠郡王妃的表情,很特別嗎?方才在屋子裏坐著的時候,姐夫總是看向她。”
唐寧心一沉,臉也跟著一沉,低斥道:“你越大越不知事了,這話也是混說得的?你便是瞧心蘭不上眼,也當顧忌你姐夫的聲譽,若是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就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妹妹。”
唐羽沒想到自己一番好心,想提醒大姐注意一下鬱心蘭,竟落了一身埋怨,心中不由得更恨鬱心蘭了。
一直騎馬陪在馬車旁的明子恒,也不知聽到兩姐妹的談話沒,俊臉上是如往常一樣的溫文爾雅,隻是眸光卻閃爍個不停。
下了幾場大雪後,年關便要到了。
就在大家夥兒都買齊了過年物資,準備熱熱鬧鬧過個年的時候,宮中傳出了沉重的鍾聲。這鍾聲沉悶而綿長,鬱心蘭聽得一怔,赫雲連城細聽了聽,便道:“太後薨了。”
不到兩柱香的功夫,宮中傳訊的公公便到了侯府,果然是太後薨了。好在太後的情形不妙,長公主早有準備,立即令人開倉取出早便準備好的麻衣孝服,令府中一幹人等立即換上,府中各處,但凡有點顏色的燈籠和垂幔,也都被取下來,換成喪燈和潔白的絹布。
太後雖不是皇上的生母,可是太後是一位非常公正非常賢惠的女子,在先帝的立儲詔書下達之後,便一門心思地輔佐皇上,因而皇上對太後十分的敬重。痛失慈母,建安帝的眼眶也不禁紅了,下令舉國重孝百日,又放生了一千尾魚和一千隻鳥,大作法事七七四十九日,為太後積德。
次日淩晨,諸人乘著馬車到宮門處,排隊入宮祭奠,所有人都小心地收斂著神色,連呼吸都放得極為清淺。在宮中又跪又磕地折騰了一日,天色全黑之後,官員們才返回各自的府第。
剛走進二門,赫雲連城便低聲問,“累不累?”
其實是很累的,不過長公主做為太後的女兒,跪得比自己多,鬱心蘭便不好說出口,剛要搖頭,腰間一緊,整個人已經被赫雲連城給抱了起來。
“連城。”鬱心蘭心裏一慌,向旁邊看去,隻見侯爺和長公主都露出了幾許笑意,旁的下人都低下了頭。她暗掐了赫雲連城一把,悄聲道:“放我下來。”
赫雲連城一本正經地道:“前麵黑、路又滑,要小心點,萬一摔了怎麼辦?”
讓丫頭在前麵打燈就是了,哪裏用得著這樣!鬱心蘭紅著臉低下頭,不敢看公公婆婆的臉色。
赫雲連城見妻子聽話了,冷峻的眉眼化開來,洋溢著春風般的笑容。
舉國大喪百日,新年也過得極為冷清,便是一家人聚在一起,也不敢大聲說笑,不敢大魚大肉,好酒好菜,更不敢談嫁娶之事。赫雲連城搬府別居的時日又往後推了推,待百日孝期過後,已經到了暮春了,連今年的三月三上巳節都錯過了,可是鬱心蘭的產期卻也要到了。
此時的曜兒和悅兒都已經一歲半了,會說簡單的句子,聽了大人們的話後,便天天吵著要看小弟弟。
兩個小家夥總是奶聲奶氣地道:“娘親快把小弟弟生出來。”
鬱心蘭哭笑不得,努力地解釋道:“還要半個月,小弟弟才能出來跟你們玩。”
這話才說完沒多久,鬱心蘭就提早發作了。肚子疼得一抽一抽的,她忍不住捏緊床單尖叫。
正巧鬱心瑞上侯府來看姐姐,赫雲征陪著他過來,兩人邊走邊交流學習心得,剛進得靜思園的大門,就聽到一陣尖銳的叫聲,丫頭婆子們忙碌地進進出出。鬱心瑞嚇了一大跳,忙拉住行色匆匆的蕪兒問,“我姐姐怎麼了?”
蕪兒草草行了個禮,“回舅少爺,奶奶要生了。”
鬱心瑞立即就興奮了,“姐姐要生了,我能頭一個見到小外甥。”
赫雲征很自覺地跟著道:“我能第二個見到小侄子。”
兩個小少年興奮莫名,搓著手在堂屋裏走來走去。
赫雲連城剛剛下衙回府,聽得賀塵說是鬱心蘭要生了,他馬上跳下馬來,一路走的飛快,直往靜思園衝去,把賀塵遠遠地拋在後麵。
進得門來,正見到赫雲征和鬱心瑞兩個急得團團轉,赫雲連城的腳下就慢了半拍,收斂了臉上的焦急神色,點頭招呼後,到房中來看鬱心蘭。
正是一輪陣痛的時候,赫雲連城忙衝到床邊,握住鬱心蘭的手道:“怎麼樣?痛的話就叫出來吧。”
半晌過後,那陣痛勁兒過去,鬱心蘭調勻了氣息,朝他微笑道:“穩婆說這一胎,胎位很正,應該會生得快。”
穩婆忙在一旁接嘴道:“可是才剛剛發作,至少也得到傍晚才會生,大爺不如先去暖閣裏坐坐?”
赫雲連城搖頭,“不要緊,我陪著。”
這時代女人生孩子,就沒男人在一旁立著的,穩婆們的臉上都露出了不讚同之色。
鬱心蘭雖然很想讓連城陪著自己,可是他高大的身子站在床邊,的確是有些礙事,於是便笑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事再叫你進來。”
赫雲連城也明白,雖然他非常想代替蘭兒來痛,可是事實上,他卻是幫不到任何忙的,隻得柔聲安慰了幾句,出了內室。此時,赫雲連城已經調整好了神色,頗有幾分鎮定自若了。
他邀請兩個弟弟坐下,閑聊,吃飯,再閑聊。明子期來尋赫雲連城有事,聽說鬱心蘭要生了,便也坐在一旁陪著。
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赫雲征和鬱心瑞兩個最年輕,不由得愕然道:“上午我就以為就要生了,怎麼這麼大半天了,還沒出來?”
赫雲連城覺得此話深得他心,隻不過他已為人父,表麵上卻要做出頗有經驗狀,不以為然地道:“哪裏那麼容易?上回生曜兒和悅兒的時候,就用了一整天。”
曜兒和悅兒剛巧聽見,奶聲奶氣地高興道:“弟弟來了嗎?”
明子期嗬嗬一笑,“是呀,弟弟來了。”
悅兒還乖巧,曜兒卻一溜煙地往內室跑,“弟弟、弟弟。”
仿佛要應和他的呼喚似的,鬱心蘭淒厲地尖叫一聲,跟著門內就傳出了嬰兒的啼聲,非常響亮。
明子期笑道:“聽聲音就是個哥兒。”
話音剛落,便有穩婆出來報喜:“恭喜大爺,是個哥兒。”
第二次當父親,赫雲連城鎮定多了,先吩咐了一聲,“通通有賞。”才一頭衝進了內室,順道將門口的小曜拎著往後一放,不許他進去。
鬱心瑞和赫雲征也想跟進去,哪知房門竟貼著他倆的鼻尖,“嘭”一聲關上,差點撞出鼻血。小曜兒感覺自己被父親和母親拋棄了,扁了扁小嘴,哇哇地哭了起來。鬱心瑞趕緊抱起曜,哄道:“曜兒乖,弟弟睡著了,明天曜兒再來找弟弟玩好不好?”
明子期抱著小悅兒走過來,笑嘻嘻地道:“曜兒先跟妹妹玩好不好?”
幾個人圍著哄了一圈,小家夥受傷的心靈終於慢慢愈合,開心地跟小叔叔和舅舅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
玩得十分開心的小曜兒心裏還想著,明天要帶弟弟一起來玩這個。事實上,他一直過了整整一個月,弟弟紜兒出了月子,才有機會見到那個小臉白嫩嫩胖嘟嘟,隻知道啜起小嘴,閉眼酣睡,根本不理會他的善意笑容的小弟弟。
時間一晃便是兩年多過去了。
赫雲連城和鬱心蘭早便從侯府搬到了誠郡王府,自立門戶了。
曜兒和悅兒已經快四歲了,小紜兒也有兩歲多了,已經會說可愛又可笑的稚語,跟在哥哥姐姐身後跑了。
這期間,賀塵終於取得了紫菱的首肯,抱得美人歸,並在次年就生下了一個漂亮的女兒,取名賀婷。因著黃奇的主動追求,大膽求愛,蕪兒也自去鬱心蘭跟前求了恩典,成就一樁婚姻,隻不過,成親快一年了,肚子還沒動靜,蕪兒不免有些焦急。
錦兒生了長子之後,隔年又生了次子,把安泰和安娘子樂得合不攏嘴,原本他們是十分得意男孫多的,可自那回見到鬱心蘭和紫菱二人漂亮的女兒之後,就對香香軟軟又乖巧聽話的小女娃娃心癢得不得了,又開始鼓動兒子努力耕耘,再接再厲,為安家添個可愛的小孫女。
鬱心蘭將錦兒和蕪兒的賣身契都發還了,還去官府除了奴籍,跟前也不需要她們再伺候,可是包括紫菱在內,都自願每日到王座中來服侍。
鬱心蘭也隻得由著她們,不過還是將千荷、千雪給提了上來做一等丫頭,身邊的媳婦子,自然是嫁與了佟孝長子的千葉,千葉被佟娘子好生調教了幾年,現下可老實得多了,親自來給鬱心蘭請了罪,表示再也不會與仁王府那邊聯係。
鬱心蘭看在佟孝一家的麵子上,也就順水推舟地原諒了她。
鬱珍自遠嫁南疆之後,隻能與鬱心蘭書信聯係,鬱心蘭隻知鬱珍成親次年便生了一個兒子,極得公婆的喜愛,丈夫又疼惜她,生活過得很是幸福。
唐寧連生了兩胎,卻都是女兒,明子恒表麵上沒說什麼,對兩個女兒也是極為疼愛,可是心底裏卻是十分遺憾的,雖然後麵另娶的側妃和另一位妾室為他生了兩個庶子,可是到底不是嫡子。
又值夏末,荷花已經開過,正是睡蓮開放的時候了。鬱心蘭在誠郡王府也建了一座暖房,初春便能賞到睡蓮,而曲池中的睡蓮,卻是正常花期開放的。養了兩年之後,曲池中的睡蓮群已經初具規模,不少的名門夫人遞了帖子,希望能到王府中來賞花納涼。
“大姐你說,我要不要辦一個賞蓮宴?”
鬱心蘭慵懶地歪在湘妃竹製成的美人榻上,偏頭問坐在一旁,明顯心不在焉的赫雲彤。
連喚了三聲,赫雲彤才驚覺,垂眸看著手中的粉彩折枝牡丹茶杯,輕聲道:“弟妹想辦便辦吧,有什麼要幫忙的,隻管知會一聲。”
鬱心蘭心中微微一歎,握住赫雲彤的手道:“大姐姐,我跟連城沒人怪你,也不會怪姐夫,你切莫再往心裏去了。”
她知道赫雲彤覺得自己愧對她們夫妻倆,可是這不是赫雲彤的錯,實在沒有必要自責。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
按習慣,大年初一,宮中都要賜宴群臣。今年新年的第一天,宮中也賜了宴,建安帝興致極佳,多喝了兩杯,在宴會之中,忽地暈倒在地,手腳抽抽,口吐白沫,儼然是中風了。
好在他從不曾放鬆過習武健身,龍體康健,所以在休養了一個多月後,便好轉了。隻是老人家都經不得病,自病了這一回後,眼瞧著建安帝的身體便是差了許多,精神也大不如從前。
這樣的時候,最好是能由皇帝掌管大局,太子從旁理政。隻是選誰為儲君,建安帝真的拿不定主意。
在心裏,他更中意十四子、睿智果決的明子期。可是明子期的確是沒有爭儲的意思,都二十一歲了,連正妃都不願意娶一個。先前以為是與側妃唐羽情深,可是唐羽幾年未孕,皇上和皇後少不得要去關心一下,尋了賢王府的管事嬤嬤一問,才知明子期壓根就極少進唐羽的房間。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呐,建安帝和皇後不知將明子期宣入宮中來,斥責過多少回,卻是一點用處也沒有,連子嗣都沒有的皇子,自然是不可能被立為儲君的。若要立明子期,還得逼上一逼。
而十二子明子信,雖說這兩年也得了一個嫡女、幾個庶子女,可是後宅裏經常有亂七八糟的流言傳出來,連府中後院那幾個女人都鎮不住,如何能壓得住這滿朝文武?況且明子信的謀略基本來自秦小王爺秦肅,唯一沒聽秦肅建議的那一回,就是聽王丞相的那次,還差點行差踏錯。
秦肅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可是臣子太過於精明強幹,君王太過於倚重臣子,日後就難免出現君不君、臣不臣的現象。因而建安帝幾乎沒有選擇他的打算。
至於九皇子明子恒,總的來說,建安帝對他還是滿意的。他聰慧、決絕、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更重要的是,他會看時機,在順境中知道如何展示自己,吸引朝臣們來歸附,在逆境之時也懂得韜光養晦,盡量不引人注意,躲避明刀暗劍。隻是,要果斷地立他為儲君,建安帝又不知為何,遲遲下不了這個決心。
為了給幾個儲君的候選人一個公平的機會,建安帝便在幾個月前提出,他且先去行宮修養,由賢王、莊郡王兩人代理監國,朝中政務交由賢王、莊郡王、誠郡王和霍丞相四人一同協商處理,至於歸期,他並未說明。
此詔一出,滿朝皆驚,這相當於是半禪位了。況且統領朝政的隻有賢王明子期和莊郡王明子恒二人,這就等於在告訴群臣,儲君隻會從這兩人之中選出。
因此,以往的暗爭變成了明鬥,莊郡王的不少擁躉從暗處來到了明處。這其中,自然就有平王世子明駿。
明駿一從暗轉入明,許多以前為莊郡王謀劃的事情,便會被人揣測猜疑,況且還有個不甘落選的仁王和他的謀臣秦小王爺。不過幾日,朝野內外就開始傳出一些閑話,指責莊郡王明子恒人品低下,這其中就有莊郡王刻意挑撥定遠侯一家人關係的流言。
赫雲彤聽到這些傳言後,忙親自上門來謝罪,鬱心蘭和赫雲連城都表示沒放在心上,可她仍是自責不已,言道一定會督促丈夫,讓他少出缺德主意。
鬱心蘭跟赫雲連城都笑著道了謝,其實心中並不抱什麼希望。畢竟現在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了,若是用點手段就能將賢王拉下馬來,相信明子恒一定會用,隻要他能登上那個位置,汙蔑兄弟的這點小瑕疵,就不算什麼了,畢竟,曆史是由成功者來書寫。
今日赫雲彤到誠郡王府來做客,可是卻一直心不在焉,鬱心蘭直覺這其中有事,一開始還以為是又跟明駿吵架了,可現在卻覺得不是這樣。於是,她便笑笑道:“我想辦賞蓮宴,自是要請大姐相助的,可若是大姐有事,我卻是不方便相邀了。”
赫雲彤咬了咬唇,遲疑了一下,才道:“我……其實沒什麼事,對了,靖弟近幾日忙不忙?我看駿郎總要三更半夜才能從莊郡王府回家。”
鬱心蘭的眸光一閃,想再套點話,可是赫雲彤又咬緊了嘴,什麼也不肯說了。
鬱心蘭便沒再強人所難,兩人約定好,後日在誠郡王府辦個賞蓮宴,發帖子邀幾位交好的夫人們過府遊玩,赫雲彤便告辭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