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
回到侯府,剛進二門,鬱心蘭便見到嶽如和奶娘任氏、康氏,抱著曜兒和悅兒在二門左近的穿堂裏等著她。兩個無憂無慮的小家夥,見到娘親,立即歡喜地拚命將小身子傾過來,小嘴裏口齒不清地喊著,“娘娘”“美人”。
鬱心蘭的眼眶頓時熱了,忙快步走上前,先將寶寶們從頭到腳檢查一遍,確認小胳臂小腿都是全乎的,這眼淚才生生地憋了回去。
小家夥久等不到母親溫暖的懷抱,都委曲地扁起了小嘴,眨巴著黑漆漆的大眼睛,用哀怨的眼神看著鬱心蘭,她忙緊緊地抱了抱一雙兒女,一人臉上香了一小口,以示安慰。
想著帶寶貝們去告狀實在是不便,鬱心蘭便向嶽如和奶娘道:“你們先帶哥兒姐兒回靜思園,我先去給母親請安,一會兒回來。”
此時長公主正在屋內焦急著,不斷派人去打聽,大奶奶回府沒有。
上午時,有靜法園的婆子去靜思園,請奶娘帶小少爺去玩一玩。因這世間有小兒滾床的習俗,認為孕婦睡被男孩兒尿過的床,會生男孩,之前岑柔就多次請哥兒去玩過,因此,當時安媽媽也沒起疑,安排奶娘和一個二等丫頭帶了曜哥兒過去。
到了半路,婆子便想抱曜哥兒。
曜哥兒生得極俊,又肉乎乎的,不知多招人疼,府中一幹下人,幾乎都抱過他,奶娘便將哥兒交給婆子抱。婆子抱了曜哥兒之後,慢慢將奶娘和丫頭都支開了些,抱起曜哥兒就跑,半道上送給一個麵生的婆子,這個麵生的婆子竟是會點功夫的,轉眼就抱著曜哥兒沒了影。這時,一直悄悄跟在後麵的嶽如出場了,三兩下將那名麵生婆子給抓住。
府中鬧了那麼一出搶寶寶的風波,審問了那名麵生的婆子之後,又將那媽媽給抓了起來,很快,長公主就知曉這是程夫人安排的,當時便驚得摔破了一個最心愛的五福臨門圖案的青瓷杯,慌得立即將留守的親衛和侍衛都給派出去尋人。
可是久久沒聽到消息,加上晌午時分,京兆又親自上門來詢問鬱心蘭是否在府中,長公主這心裏呀,就跟吊了十五隻水桶似的,七上八下。
待聽得門外通傳,“大奶奶來了。”長公主忙道:“快請!”
紀嬤嬤忙去打起門簾,鬱心蘭進到暖閣,待要行禮,長公主便一把將其拉到自己身邊,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才輕呼一口氣道:“我的兒啊,還好你平安無事,否則我如何向靖兒交待?你且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鬱心蘭便開始述說自己今日的遭遇,剛說到被擄,長公主不由得大怒道:“她好大的膽子,竟敢謀算長嫂!”說的是二姑娘。
長公主一聲令下,賀塵和黃奇便去將程夫人和赫雲慧提了進來。賀塵兩人都是刀頭過活的人,療傷算是基本技能,此時已經幫程夫人止血包紮了,成了個獨眼龍,不過最外麵用的是上等的寶藍色綢布。
饒是這樣,程夫人那慘狀還是嚇了長公主一跳,都忘了自己是要質問二姑娘的了,茫然地看著鬱心蘭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鬱心蘭木然地抬起頭來,淡淡地回答:“她要送我去給江湖中人,毀我名節,令連城蒙羞,我就傷了她。”其實,鬱心蘭當時憤怒不已,也就是隨手一揮,正巧程夫人低了頭,這才刺瞎了她的眼睛。
竟然要將鬱心蘭丟給江湖漢子!長公主立即不同情程夫人了,惱怒道:“虧你還是皇兄禦封的鄉主,竟做出此等惡行!”
程夫人哪裏是個老實的,當下便咒罵了起來,什麼汙言穢語都往外招呼,長公主聽得玉容失色,立即揮手讓人將這她押下,這才質問二姑娘。赫雲慧此時聽了程夫人的所作所為,羞愧無比,低了頭承認自己的錯誤,言道自己是被程夫人給誆了。
長公主的臉色這才和緩了一些,讓人將二姑娘先帶下去,婆媳兩坐下來商量著要如何善後,是告到官府,還是自行處置。
程夫人倒是罪名確鑿,但二姑娘那裏卻不好辦,她有點子私心,但主要也是被騙了,讓她過堂傷了侯府的臉麵,不處置一下,又怕她記不住教訓,尤其是,處置二姑娘的事兒,涉及到長公主這個嫡母的名聲,若是罰得重了,外麵的傳聞肯定不好聽。
見到長公主婆婆欲言又止的樣子,鬱心蘭體貼地主動讓步,“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母親也不必這般憂心,暫時將大伯母和二姑娘先關在家廟看押起來,可待父親回府之後,再行商議。”
這樣說的意思,就是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鬱心蘭想得清楚,這樣的事情傳出去,外人會如何猜測?難保不會有人惡意攻擊她和連城,逼得長輩行凶,當晚輩的自然也有不是。連城若是能兩袖清風逍遙江湖,這些虛名不要也罷,偏偏他是躲不開的,必須在朝為官,那麼擁有好的名聲,就是重中之重了。況且程夫人並未成功,還被她給廢了一隻手一隻眼,她再大的怨氣也出了。
至於二姑娘,小姑娘恨嫁,一時想偏了也是常事,事後她也曾阻攔程夫人,給個教訓就好,鬱心蘭知道自己這般主動讓步,長公主私下裏的處置並不會輕,不過就是不鬧得外人知曉罷了。
這個媳婦真是寬厚又懂事!長公主心下一寬,忙輕拍著鬱心蘭的手道:“你放心,我跟你父親一定會給你和曜兒一個交待。”
鬱心蘭笑著向長公主道了謝,施禮告退了。回到靜思園,先用過午飯,陪著兩個寶寶做了好一會子遊戲,待寶寶們覺得乏了,這才躺在美人榻上歇午。
朦朧中似乎聽到外間有人輕聲說話,鬱心蘭原是想問一句,隻是今日太累,便又沉沉睡去,待精神飽滿地自個兒醒來,睜眼便見紫菱伺候在榻邊,正小心翼翼地觀察自己。
紫菱見她醒了,忙小心聲道:“奶奶起身麼?仁王妃來了大半個時辰了。”
鬱心蘭一怔,忙扶著紫菱的手起身,“怎麼不叫醒我?”
紫菱喚了丫頭們進來服侍鬱心蘭梳洗,自己輕聲解釋道:“是王妃娘娘不讓奴婢叫醒奶奶的。”
這是在示好還是變相施恩?鬱心蘭的表情一斂,沉吟不語,不怪她小心眼,實在是鬱玫跟她沒有這麼好的交情。
紫菱又繼續輕聲道:“仁王妃總是想問今日之事。”
鬱心蘭的眸光一閃,推開千雪將要插釵的手,親自從妝奩裏挑了幾樣首飾,讓千雪給她飾上。
打扮齊整了,紫菱和一眾丫頭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嘖嘖地讚道:“奶奶定是天仙下凡的。”
鬱心蘭噗哧一笑,“好了,少貧嘴。”心裏還是對自己的這身打扮十分滿意的。
出得臥房,仁王妃鬱玫正坐在正廳的上位上,輕啜著新出的千島玉葉茶,聽得左側環佩叮噹,便轉眸看去。
隻見鬱心蘭一身藕荷色金絲暗紋琵琶衿的窄袖上裳,配一條六幅紫綃翠竹紋裙,臂挽同色係的翠色紗帛,嫋嫋婷婷地緩緩行來。行動處裙衫微擺,間或露出一點深藕色的奢華到極致的繡花鞋尖,鞋尖上兩顆龍眼大的東珠,瞬間光芒萬丈,又瞬間消失於裙裳之中。
她眉目如畫、肌膚勝雪,一頭烏黑的秀發挽了一個飛燕髻,一支金鑲珠石蝴蝶簪斜插發間、一支鑲紅珊瑚的方壺集瑞鬢花裝飾耳鬢、腦後發髻用一整塊翡翠雕成的綠雪含芳的環釵固定住,發頂插上一支金框鑲多寶梳篦,耳上佩戴青曦幻幽珠耳墜。
鬱玫心頭微微一滯,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低沉情緒。
鬱心蘭自冊封為郡王妃之後,便一直閉門謝客,成了貴婦圈中充滿神秘感的風雲人物,隻要參加聚會,就能聽到旁人議論她,話裏話外都是豔羨。
鬱玫心中不忿一個野種出身的女人,居然能爬到與她幾乎平級的位置,雖然今日來此,主要是為了另一樁事,但不論是為母親還是為自己,她今日出門之前,都特意妝扮了一番,的確是存了將鬱心蘭比較下去的心思,意在告訴鬱心蘭,她是比郡王妃品級更高的親王妃。
可是現下一看,對比鬱心蘭周身美麗華貴而又含蓄內斂的服飾,她這一身玫瑰紅蹙金雙層廣綾長尾襦裙,頭上明晃晃的、將整個頭頂籠罩的、銀鎦金點翠鑲碧璽多寶羊脂玉花卉冠,就顯得張狂而俗豔了。
“三姐姐今日如何得閑過府?紫菱竟不來喚醒我,我方才已經斥責了她,怠慢了姐姐,是我的錯。”
不等鬱玫氣悶完,鬱心蘭笑吟吟地屈膝福了一福,開口致歉,目光早已將鬱玫的神情收於眼底。
鬱玫是特意上門來的客人,哪能真讓她一個孕婦福下去,忙欠身虛扶了一把,輕笑道:“自家姐妹不必居禮。我這不是剛聽說你有了身子,便巴巴地來送上賀儀,若是晚了,我家王爺定會怪我禮數不周,怠慢了親戚。”
這最後一句,便有些暗暗的指責意味了。這世間的女子懷孕,通常是在四個月胎兒坐穩之後,才四處報喜,不過之前都會通知自家的親戚。鬱心蘭懷孕之初,定遠侯府便給鬱府溫府送了喜報,但沒送去仁王府,親疏立現。
隻不過,正式的喜報,送去仁王府也有三日了,鬱玫偏趕在今日來賀喜,還真是……
鬱心蘭垂眸低柔地一笑,“讓三姐姐掛念了。”
旁的一句話都不說,鬱玫自不好再在這個話題上繞,隻得笑著讓一旁的紅蕊,奉上特意挑選的禮物。
禮盒很大,一尺半長,寬、高都有近一尺,千荷雙手捧著接過來,紫菱當著兩位主子的打開盒蓋,盒子裏盛著一隻甜白釉暗三多紋梅瓶,白釉如脂,小口外卷,溜肩、豐潤圓身,造型雅典,在底足內沿,有青料篆書的“內府”字樣,顯然是宮中賞賜之物。
“白如凝脂、素猶積雪”,這是世人對甜白瓷的評價,上品的甜白釉瓷器從來隻供皇宮,皇上再賞賜給有功的官員。梅瓶上所暗繪的佛手柑、桃子、石榴統稱三多紋,寓意多福多壽多子,吉祥喜慶。
這樣一件造型優美、瓷質上乘、寓意祥瑞的梅瓶,若是上品青瓷的,至少也值個千來兩銀子,甜白瓷亦然,可是,上品的甜白瓷是有價無市的。
紫菱等幾個丫頭也皆是有見識的,當下便笑彎了眼睛,覺得鬱玫其人也可親了起來。
好大的手筆!鬱心蘭的眸光閃了一閃,笑吟吟地轉眸道:“三姐姐的心意妹妹領了,但是妹妹怎敢讓姐姐破費,這禮太貴重了,妹妹不敢收,姐姐還是留著自用,也好早生貴子。”
鬱玫自是先打聽清楚了,赫雲連城冊封為郡王後,宮中賞下的物件中,並沒有甜白釉瓷器,因為上品的甜白釉極難燒製,便是宮中也不多,她今日特意拿了這隻甜白瓷的梅瓶當賀禮,當然有炫耀的意思在裏麵。可惜鬱心蘭並未露出半點豔羨、懊惱之色,還暗示她更需要這個梅瓶,因為瓶上的多子之吉喻。
不就是生了對龍鳳胎嗎?居然敢暗諷我沒兒子。
鬱玫被噎得捏緊了手中的銷金絲桃紅絹帕,暗自運了幾輪氣,才勉強笑了出來,“我府中多的是,年頭太後老佛爺才又賜了一整套物件下來,這個贈與妹妹,隻是取個好兆頭,哪管什麼貴重不貴重。”
這麼漂亮的梅瓶,鬱心蘭本就不是認真要推辭,聞言便笑道:“那就多謝了。”說罷示意紫菱,“去折幾枝菊花來插瓶,就擺在正廳裏。”
這麼貴重的瓷瓶,她居然不好生妥當收在庫房內,就直接擺放在人來人往的正廳裏,也不知是想炫耀給旁人看,還是根本就不在意。
鬱玫又被噎了一下,描畫精美的眉毛不由自主地跳了幾跳,方端出關切的神色道:“聽說四妹妹今日失蹤了?到底怎麼回事?若是哪個膽大妄為的賤人敢傷了妹妹,三姐我第一個不饒她。”
饒不饒的我可不知道,但我知道,這事兒的真相若是被你知曉了,隻怕不到一日就會傳得滿城風雨。
鬱心蘭自是不會承認,輕訝道:“我何曾失蹤,三姐姐是聽誰亂嚼舌根?”
鬱玫挑了眉,繼續追問,“真的麼?不是都到京兆尹衙門去報案了麼?並非有人嚼舌,而是我府上給一個管事除了籍,今日上午去衙門裏報備之時,正巧聽到的。”
鬱心蘭做悄然狀,“原來如此,其實是今日我陪二姑娘去廟裏進香,一時貪玩多玩了會子,府裏以為我們不見了,鬧了個小笑話。”
紫菱在一旁接口道:“婢子說句逾越的話,奶奶,這回可是您的不是。您如今懷著孩子,怎能還象平素那般進山遊玩,連侍衛都不告訴一聲?正好三姑奶奶在這裏,也幫著勸勸我們奶奶吧。”
鬱玫隻能隨著這話笑道,“是啊,四妹妹,你可不能不顧自己的身子。”她沒聽到自己想聽的消息,不由得微微失望,猶豫著尋個時機挑一挑話題。
正在此時,門外響起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蕪兒一路小跑著進來,俏麗的臉上滿是興奮的紅暈,站在門外喘順了氣息,方端莊地邁入正廳,納個萬福稟道:“稟大奶奶、仁王妃,方才莊郡王府著人送了喜報過來,說是莊郡王妃有喜了。”
鬱心蘭和鬱玫皆是一驚,同時問道:“當真?”
蕪兒輕笑道:“自是真的,喜報在這裏,長公主殿下特意讓婢子帶來給奶奶看的。”說著呈上喜報。
鬱心蘭忙接過來,展開一閱,真的是唐寧的喜報,雖說才一個多月,不過莊郡王成親五年沒有嫡子,王府的管家自是忍不住搶先報喜。
鬱心蘭替唐寧高興道:“真是老天有眼,莊郡王妃這回算是心想事成了。”
鬱玫卻是心中酸澀,為何她就不能心想事成?好在那個祁柳也沒有喜,不然,她的地位可就搖搖欲墜了。
鬱心蘭那廂已經一迭聲地吩咐紫菱和安媽媽,帶人去庫房挑賀儀了,看出鬱心蘭是真心替唐寧高興,鬱玫不由得慢慢翹起唇角,“四妹妹打算何時去莊郡王府,叫上我一起吧。”
鬱心蘭淡笑道:“好。”
鬱玫感歎道:“唐寧終於如願以償了,上回她生辰之時,莊郡王的庶子來請安,言語間十分依賴他的生母,她還為了此事不開心呢。”
見鬱心蘭似乎感興趣,鬱玫淡淡一笑,繼續道:“好在莊郡王是個拎得清的,當眾責罵了那名妾室。啊,說起來,莊郡王那天還讚了你呢。”她將莊郡王的話原文複述一遍,拉著鬱心蘭的手輕拍道:“你放心,雖說千夏也是你的丫頭,可是我一點也沒懷疑過,她是你故意安插在我身邊的。”
鬱心蘭隻是淡笑,“多謝三姐信任。”再沒多的話。
她這樣的態度,關於千夏的那點子懷疑,鬱玫不知是該消下去,還是該繼續擴大。隻不過,鬱心蘭心中對莊郡王的懷疑,應當不止一星半點了吧?
思及此,鬱玫的心情瞬時變好了,又聊了幾句家常,便起身告辭。
送走了鬱玫,鬱心蘭的小臉頓時板了起來,莊郡王是什麼意思?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提起這樣的事,不怕這話傳到程夫人的耳朵裏,會對巧兒和她造成什麼影響麼?
她細細將事情的前後想了一遍,一個念頭在心中形成,莫非,莊郡王是故意這般說的?難道他有意引起侯府的內部矛盾?
隻是,這樣的猜測不知要如何才能證實,連城會不會相信。
轉眼月上中天,鬱心蘭哄了兩個小調皮睡下,自己泡了個澡,也歇下了。
睡意正濃時,忽覺自己被人緊緊地抱在懷裏,她忙睜眼抬頭看去,就著走廊上透進來的昏黃燈火,赫雲連城那張俊美夫儔的臉,印入她的眼簾。
將蘭兒柔軟的身子抱在懷中,這麼溫暖這麼香甜,赫雲連城懸在嗓子眼的心,終於緩緩地、一點一點地,落下心房。
感受到了連城心底的驚惶和害怕,鬱心蘭忍不住伸出手臂回抱住他,緊緊地靠在他懷裏。兩個人就這樣默默無語地擁抱著,誰也不開口說話。
“膽子越來越大了啊!”
片刻後,赫雲連城慢慢恢複了冷靜,可是一想到賀塵之前向他稟報的前後經過,心中就有一團怒火猛烈地燃燒了起來,說話的語氣,卻愈發的冰冷了。
憑著對赫雲連城的了解,鬱心蘭知道他這是生氣了,非常生氣。但似乎不象是在生二姑娘和大伯母的氣,怎麼好象是衝著她來的?
她有點子摸不著頭腦,卻知道憤怒中的男人是不能惹的,忙伏低做小,柔柔地輕聲道:“連城你累了吧?快躺下歇一歇。”
見蘭兒還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赫雲連城心底裏的火焰再也掩藏不住,一把將她推開一點。鬱心蘭都沒回過神來,就被赫雲連城一把按在了他的膝頭上,“啪啪”兩聲,她可憐的小屁股立即就火燒火燎了起來。
“嗚!嗚!,你居然打我!”其實並不是那麼疼,可是總覺得人格受辱,鬱心蘭氣得兩腿亂踢。
“別亂動,小心胎兒。”赫雲連城被她給唬住,忙將她提起來,牢牢地抱在懷裏,不讓她亂踢亂踹,又是心疼又是惱火,“你就這麼不在意肚子裏的孩子?非要親身犯險?”
鬱心蘭立馬安靜了,原來是生氣這個呀。
她在心裏嘿嘿地笑了幾聲,明媚的小臉上卻是滿滿的委曲,伸出玉手摸著連城的衣襟道:“我是想著,大伯母一個婦道人家,哪裏敢真的行凶呢。再者說,我一早兒就讓賀塵和黃奇兩個,帶著你留的侍衛暗中跟著了,他們是你一手訓練出來的,不但武功高強,還膽大心細,我肯定不會有事兒的。”
這馬屁拍得恰到好處,赫雲連城冰封的俊臉終於有了一絲鬆動。鬱心蘭再接再厲,努力做出誠懇的樣子,保證道:“下一回,我怎麼都不會這樣了,若是知道會有事情發生,我就窩在府中不出門。”說著又拿小臉往他的俊臉上蹭,嬌滴滴柔膩膩地道:“連城,別生氣了好不好?我現在不是好好兒的嗎?”
赫雲連城哼了一聲,想再拿話教訓她幾句,鬱心蘭小嘴一扁,眼裏汪起一泡淚,用手摸索著屁股道:“好疼啊。”
赫雲連城心中一緊,忙伸手幫著她揉,嘴裏道著歉:“是我剛才手重了,還疼嗎?”原本還想說,“以後都不會再加一指在你身上的”,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自己這個小妻子最會順杆爬,好奇心重,膽子又大,他還是給自己留點餘地比較好。
鬱心蘭則在心中暗道好險,若是讓連城知道,她一早兒就知道程夫人買通了江湖中人,不定會怎麼生氣呢。
其實她並不是不顧自己肚子裏的孩子,隻是想著,程夫人的為人雖然刻薄了一點、貪婪了一點,嘴巴討厭了一點,可到底沒真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通常都是在一旁煽陰風點鬼火,可見是個膽子不大的人,按說應該是不敢真的綁架她的。可是這回程夫人卻敢做出這樣的舉動,必定幕後有人幫著策劃才是。
因此,她才會想著以身犯險,想知道幕後之人是誰。哪知道當時沒查出來,事後鬱玫卻來給她指了一個方向。
吞吞吐吐地將自己的猜測告訴邊城後,鬱心蘭小心翼翼地道:“若不是莊郡王將這事兒,當著那麼多的人的麵透了底,程夫人也不至於這麼恨我們吧?再者說,她和那媽媽都是婦道人家,隻怕連到哪裏去請江湖中人都不知道,聽賀塵他們說,那幾個都是挺厲害的硬樁子。”
邊說邊看著連城的臉色。
賀塵和黃奇都覺得女人是弱小的,隻是揀了些輕鬆的事情向她稟報,但肯定是會將實情報與連城知曉的。
赫雲連城的俊臉仿佛結了一層冰霜,見小妻子仰頭看著自己,才不由自主地緩和了神色道:“等我和父親狩獵回來之後,再來審問吧,你好生在府中養胎便是。”
赫雲連城一邊說著話兒,一邊也沒忘了幫妻子按揉臀部。
所謂小別勝新婚,更何況掌下的臀瓣細滑而有彈性,不多時,赫雲連城的氣息就粗重了起來。鬱心蘭已是酥軟下去,臉頰暈紅,隻是心知自己這才三個多月的身子,不能如了他的願,因而低喃道:“你可別再動,再動可就得自己解決了。”
“你幫我。”
昏暗中,赫雲連城的眼中仿佛盛滿了星光,鬱心蘭羞得趕緊一縮身子,滾到床內躺下,拿被子捂住頭臉道:“快安置吧。”
赫雲連城不甘心這般被冷落,寬衣躺下後,拉了妻子溫溫軟軟的手按到自己灼熱處,發出銷魂的吟聲,喃喃道:“先幫我,再歇息吧!”
“啐!”鬱心蘭抽不回手,不由啐了赫雲連城一口,又好氣又好笑,“這三更半夜的,你明早不用起來去秋山了麼?”
赫雲連城十分認真地道:“我已經飛鴿傳書給皇上了,告了幾天假,明日晚些再啟程便是。其實,滿了三個月,我小心一點,應當沒事的。”說著去舔咬鬱心蘭的耳垂,大手也不老實地上下移動。鬱心蘭纏不過他,隻得紅著臉如了他的願。
第二日清晨,赫雲連城神清氣爽地起身,先去審問了程夫人和那媽媽,之後喚來了賀塵和黃奇二人,交待他們調查一些事宜,又去練武場練了一趟劍術,回到屋內淨了身,拿了本書坐在榻上看了許久,直至日上三竿了,鬱心蘭才懶洋洋地起來。
“醒來了?”赫雲連城聽到動靜,挑起床簾,立在床邊,含笑俯視著鬱心蘭。
被他目光裏的深意臊紅了臉,鬱心蘭嬌瞪他一眼,又睃了一眼假裝什麼也沒看見的丫頭們,惱得伸手去掐赫雲連城的腰肉,嗔道:“快讓開啦,水都要涼了。”
她自以為表情凶悍,其實在赫雲連城的眼裏,不過是羞答答地裝腔作勢罷了,比之她平素的淡然優雅,更添了幾分清新可愛。
赫雲連城隻當沒有聽見,依舊含笑注視著鬱心蘭,直盯得她粉嫩的小臉暈起一層薄薄的淡紅,才退開兩步,讓丫頭們服侍她梳洗更衣。
待鬱心蘭忙好了,用過早飯,赫雲連城這才坐到她身邊,輕聲道:“你昨晚說的事兒,我心中有數,不過,暫時還是不要提了,不必告訴母親。”
如今正是立儲的關鍵時期,一點小事都有可能打破朝中的局勢,可是皇上的心思又難揣測,皇上挑選繼承人的標準,自然是以誰能將玥國帶入輝煌為主,決不會因一點小瑕疵就廢棄誰,所以誰也不知道,皇上最後會立誰為儲君,為了日後的安全著想,還是暫且忍耐,況且,僅憑莊郡王的幾句“讚美之詞”,也不可能去向他興師問罪。
鬱心蘭自是明白這個道理,也知道連城必定會用其它的方式,與莊郡王“溝通”,於是乖巧地應承道,“明白,我不會告訴母親的。”
赫雲連城又道:“還要記得送份謝禮給錢府。這次還多虧了錢勁。”
錢勁如今被貶為一名看守城門的軍士,從普通的士兵開始,重新慢慢積累軍功往上升,沒將錢勁劃為安親王一黨,已經是看在錢家為朝廷所作的貢獻的麵子上了。昨日他正好在城門值守,遇上賀塵和黃奇追捕那幾名江湖中人,他便拔刀相助。
這事兒賀塵他們並未與鬱心蘭說起,鬱心蘭還是頭一回聽到,忙道:“好的,一會子我就讓紫菱備份厚禮,讓賀塵陪她送去錢府。”
赫雲連城點了點頭,“甚好。”
陪了妻兒大半日,賀塵和黃奇帶回了在外麵搜查的消息。之前程夫人和那媽媽便招供,她們有心讓連城和鬱心蘭吃點苦頭,卻不知要如何才能給這小夫妻吃苦頭,正巧那日那媽媽出府替程夫人買上好的彩色絲線,無意之中聽到一個人付錢給江湖中人,感謝那江湖人幫他“辦了事”,那媽媽立即上了心,先尋著了那江湖人的住處,再回府與程夫人商量。
赫雲連城自是不信,哪裏會有這麼巧的事?找江湖中人辦事,多半是見不得光的事,還會在一條小巷子裏交易?還會讓一個婆子給聽到?
可惜今日賀塵和黃奇帶回的消息,卻是說,的確是有那麼回事,之前找那江湖人做買賣的人,是個商人,一番逼問下,他已經承認買通江湖中人去對付生意對手。
看來是暫時查不出什麼了。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赫雲連城的表情倒沒什麼變化,瞧了眼漏刻,已是近晌午,便讓人早些傳飯,他急著趕路。
曜兒和悅兒睡到這會子才起床,奶娘抱著他倆到正屋裏,見到父親也在,兩個家夥立即興奮往直撲,“爹爹”。
赫雲連城展眉一笑,一手抱了一個,帶到院子裏賞秋菊。
用過午飯,終是不得不走了,他前日才送皇後回京,走在半路,接到了程夫人差人送來的恐嚇信,當即便調轉馬頭回了京,雖說他飛鴿傳書至秋山那邊告假,可是到底是不遵皇命,怕被有心人拿著做文章。
鬱心蘭親自送出大門,看著連城和幾名侍衛的身影遠得沒了影兒,這才回靜思園,與紫菱好生挑了些寓意多子多福的賀儀,準備親自上門恭賀唐寧。至於錢勁那邊,鬱心蘭也準備了一份厚禮,讓賀塵陪著紫菱一同送去,代她表示感謝。
秋山獵場……
此時的秋獵已近尾聲,建安帝今日獵了一頭豹子,興致極高,便有人提議,不如學草原上的民族,辦個篝火晚會,男女老少圍坐一起,邊唱邊跳,熱鬧熱鬧。
此提議得到了建安帝的讚許,晚上便在行宮花園的廣場上,升起了三堆篝火,難得有機會這樣男女混坐在一起,光明正大地打量旁人的如花美眷,每個官員都笑得臉紅撲撲的,興致高昂,更有那膽大的,和著樂聲在篝火旁跳起舞來。
待建安帝也來了興致,下場跳了一圈後,篝火晚會的氣氛衝到了最高點。
莊郡王明子恒手執夜光杯,輕晃著杯中殷紅的葡萄酒,坐在矮幾邊,看著場中玩得忘乎所以的父皇,嘴角噙著一抹笑,眼角的餘光卻時常往宮門的方向看去。
到現在還沒出現,今日應當不可能來了。明日是圍獵的最後一日,隻要連城明日不出現在獵場上,一切就都好辦了。
明子恒滿意地一口飲盡杯中酒,瀟灑地站起身來,正想到場中,與父皇和大臣們同樂之時,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從宮門方向的黑暗中,一步一步迅速走來。
連城!明子恒的心口一滯,他竟然真的趕來了。
自前日夜晚接到京城內的飛鴿傳書,明子恒就在暗暗擔心連城會及時趕到。他原本的計劃是,讓程夫人抓住鬱心蘭,以赫雲連城對鬱心蘭的感情,赫雲連城必定會半途折返回京,尋找鬱心蘭,從而拖住赫雲連城,讓他不能在秋獵結束前返回秋山。
有皇命在身而擅離職守,可是重罪,永郡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雖然以皇上對連城的寵愛,是不可能會降罪於他的,但是朝中好事的言官們必定會有微詞,彈劾的奏折必定會如雪片一般飛舞,縱使父皇再偏袒,也不能不顧忌朝臣們的看法。最後,赫雲連城隻能卸了禁軍上品大將軍的職位,當個閑散王爺,或是被皇上另派閑職。
他並非要將連城置於死地,他隻是要連城的那個位置,禁軍上品大將軍的位置,連接替的人選他都已經挑選好,隻要連城下來了,他就有辦法不動聲色地將那人頂上去。
可是,程夫人那邊竟沒得手,以至於連城及時地趕回來了。
正胡亂想著,赫雲連城已經快步走到了場中,向著皇上的方向單膝下跪,“微臣複命來遲,請吾皇恕罪。”
建安帝跳得滿頭大汗,正要回座休息,聽到連城的聲音,忙轉過身,笑眯眯地看向他道:“無妨,你快快入席吧,看大家夥玩得多開心。”
隨侍的太監立即將赫雲連城的席位擺好,緊鄰皇上龍椅的左手第二席。赫雲連城謝了恩,端正地坐下,向回了席的建安帝敬了一杯。
便有些自詡正直的大臣看不過眼,揮手停了場邊的奏樂,大踏步走到皇上跟前,躬身稟道:“皇上,請恕臣冒昧,臣想請問誠郡王爺,為何您的親衛昨日上午已經返回秋山獵場,而您卻晚了兩天一夜呢?”
明子恒的眼睛一亮,其他大臣都垂下眸光,可以耳朵卻直往主座的位置伸過去。
赫雲連城忙站起身來,正要回話,建安帝沉聲威嚴地道:“是我準了靖兒,回京後可以回府去探望一下郡王妃,晚幾日再回來。”
皇上如此說了,那幾位大臣便無法再繼續質問,隻得訕訕地回了座。
建安帝一拍掌,“樂師為何停下?朕準了麼?”
場邊的樂師們嚇了一跳,忙又手捧樂器,吹拉彈唱。
自有那會來事兒的大臣,再度入場跳起舞來,氣氛又再度活躍了起來。赫雲連城向皇上敬了幾杯酒後,便執了一壺一杯,瀟灑自若地來到明子恒的座前,自斟上一杯美酒,朝他問道:“飛鴿傳書收到了嗎?”
難道他知道了?明子恒一愣,手在袖籠中緊握成拳。麵上,卻狀似茫然地問道:“什麼飛鴿傳書?”
赫雲連城定定地看著他,將他的表情收於眼底,淡淡地道:“就是王妃有喜的訊息,離京的時候,你不是還不知道嗎?”
原來是說這個,明子恒鬆了一口氣,由衷地微笑道:“收到了。”
他終於要有嫡子了,心中自然是十分開心的。
赫雲連城將酒杯在明子恒的杯子上一碰,彎起唇角道:“恭喜你要做父親了。”
明子恒舉杯回敬,“同喜同喜。對了,這次回京,弟妹可好?”
赫雲連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明子恒幾乎掛不住臉上的笑容,這才慢悠悠地道:“她很好,母子平安。若是她們母子有任何不妥,我會將膽敢傷害他們的人,碎屍萬段。”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是輕柔的,聲音是輕柔的,表情是隨意的,可就是這種淡淡的神情,輕飄飄的話語,更顯現出一種“我必當如此”的果斷來,愈發讓明子恒覺得脊背生寒。
明子恒的臉色一變,隨即勉強笑了笑,不知該如何接話。赫雲連城卻仿佛隻是隨意說說一般,一口飲盡杯中酒,說道:“覺得我粗魯無禮了?待唐寧生下孩子之後,你也有會有這樣的感受的。”他將眸光轉向京城的方向,翹起唇角,綻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絕世笑容,“我的妻兒,重於我的生命。”
明子恒強自擠出一個笑容,“是的,不必等唐寧生下孩子,我也是當父親的人,如何會不知。”
赫雲連城便沒再多說,提了酒壺和酒杯,往旁的席位上敬酒去了。
他一定是知道了,還膽敢來威脅我,心中何曾將我當作當朝王爺、未來儲君!
看著赫雲連城如玉樹一般的背影,明子恒抿緊了雙唇,連城,是你不願幫我,又占著那麼重要的位置,不能怪我無情。
他倆說話的時候,建安帝和場中的幾個王爺、大臣都注意到了,雖然兩人都是言笑晏晏,可是周身圍繞的氣氛,總讓人覺得詭異,便不勉多看了幾眼。隻是到最後,也沒見什麼特別。
這樣君臣同樂的篝火晚會,的確是很能讓人放開心胸,縱情聲樂,直至月上中天,建安帝和大多數的大臣都已經醉醺醺的了,卻還沒有半點要散宴的意思。
明子恒尋了個不惹人注意的時機,悄悄離開了廣場,轉過曲徑,到一處假山之後。那裏,早有一人在等著他。明子恒迫不及待地問道:“查到了嗎?”
“查到了,是鬱心蘭一早就發覺了程夫人的計謀,所以……”
所以鬱心蘭根本就沒被程夫人控製住,自然也就談不上拖住赫雲連城了。
明子恒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一麵不由自主地讚歎,她真是太聰慧了,若是寧兒有她一半的聰慧,必定能討好太後和皇後,拉攏朝中大臣的夫人,成為自己的一大助力;一麵又恨恨地握緊拳頭,為什麼這個女人總是能化險為夷?什麼事情她都能一眼看出來,心眼未免太多了,哪裏有女人的樣子!
那人問道:“現在怎麼辦?”
良久,明子恒長吐出一口氣,“罷了,時也、命也,隻是時機未到,且先這樣吧。”說罷,頭也不回地淹沒於夜色之中。
那人搖了搖頭,輕歎一聲,沿著另一條小路回會場。
半道上,迎麵遇上赫雲彤,她站在月桂樹下,光影交錯地投在她的粉麵上,神情凝重,“你剛才是在跟莊郡王說話麼?”
那人一怔,隨即笑道:“是啊,剛巧遇上……”
“不是吧?我看你早就等在那裏了,你們說的話,我也都聽到了。”赫雲彤重重地閉了閉眼,忍了幾忍,卻終是沒忍住,憤怒地低吼道:“你居然幫著他害我大弟和弟妹!我弟妹還懷著身子呢!明駿,若是我弟妹腹中胎兒有任何不妥,我唯你是問。”
對麵的那人,赫然正是平王世子明駿,他素來對嬌妻禮讓三分,當下便訕訕地笑道:“沒事沒事,他們挺好的。”
赫雲彤剛剛也已經聽到了,卻是恨他瞞哄自己這麼久,忍不住咬牙切齒地問,“你什麼時候跟子恒這麼近乎的?你不是說不參與到立儲之中嗎?為何你就不能學一學父王他老人家……”
話未說完,就被明駿給打斷了,“我正是在學父王他老人家。父王激流勇退,也是在輔佐了皇上登基之後。小彤,你不知道,父王與皇上已經是堂兄弟了,我與子恒、子期他們的關係就更遠,我們的孩子,與後世的新君,就是遠上加遠了。出了五服,誰還會記得有他們這些個兄弟?”
“現如今皇上看重我,是因著父王的臉麵,若哪一天皇上駕崩了,子期和子恒他們登基,哪裏還會記得父王的功勞?就算他們還記得,等到了我們的兒子這一輩呢?若是沒了皇上的寵信,咱們平王府就會敗落下去。京城裏多的是度日如年的王爺,吃穿用度還不如平常的官員,我可不想這樣。”
他說著說著,見赫雲彤陷入了沉思,便上前一步,握住妻子的手道:“你相信我,待子恒登基之後,我也會學父王那樣,激流勇退,決不會貪戀權勢。小彤,我這也是為了你,為了孩子,為了我們的將來啊。”
赫雲彤垂眸道:“可是,若不是子恒登基呢?你要如何自處?你就不怕這樣會給平王府、給我和孩子帶來災難嗎?更何況,你要輔佐子恒,為什麼要傷害我的弟弟弟妹?”
她說著抬起頭來,直視著明駿的眼睛道:“我倒是覺得,你是在外任上一人獨大,喜歡上了這種眾人追捧、呼風喚雨的感覺,貪戀起了權勢,才會想著輔佐子恒。依我看,即使將來真是子恒登基,你也必定舍不得辭官歸隱。”
明駿有些惱火地蹙起眉頭,“你怎能這樣想我?在你的心裏,我就是這樣貪戀權勢之人?男主外女主內,這件事情你就不必多言了,隻是你要記住,不能隨意告訴旁人。否則,對我便極為不利。”見赫雲彤的表情出離憤怒了,忙又緩和下語氣,柔聲道:“總之我答應你,不會再針對連城,其實我們也沒想將他怎樣。”
赫雲彤冷笑,“你們隻是想害他丟官而已!”
赫雲彤是定遠侯的長女,雖然侯爺重男輕女,但是對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又是與甘夫人年少情濃之時生下的孩子,自是非常疼愛的,自幼便將赫雲彤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所以赫雲彤並不象時下的女性,隻學了些女誡、詩經之類,而是與男人一樣有著政治敏感度。雖然隻聽了事情的一部分,卻能敏銳地察覺出背後的原因來。
明駿的表情立即變得有些悻悻然,赫雲彤冷冷地看著他,許久不見他說什麼,便帶著失望轉身離去。
秋獵結束後,大隊人馬行進了七八天,終於返回了京城。長公主帶著鬱心蘭、二奶奶、岑柔等人,在二門處張望。定遠侯與赫雲連城等人下了馬,女眷們忙迎了上去,將男人們接回府中休息。
定遠侯一手接過鬱心蘭懷中的曜哥兒,先香了幾口,放在手中掂了掂,笑道:“好小子,又重了。”
曜哥兒高興得直抖小身子,“爺爺、爺爺!”
聽到長孫子叫他,定遠侯更是笑咪了一雙鳳目。赫雲連城則接過女兒,用力親了親,一手攬著妻子目前尚自纖細的腰肢,往裏走去。
進到正廳坐下,長公主便笑問道,“這回秋獵,侯爺收獲可豐?皇兄呢?”
定遠侯一邊拿出一支犀牛角給曜哥兒玩,一邊回道:“還不錯,獵了一頭犀牛。”
大半個月未見,一雙雙一對對的自是有話要說,不過喝了杯茶,侯爺便令眾人散去。待人都走盡了,侯爺才看著長公主道:“一會兒我要去軍營,將庶務整理一下。”
長公主不解地問,“整理庶務不急於一時吧?”
定遠侯淡淡地道:“明日皇上指派的副元帥便會到了,我總得先行準備著。”
長公主心中一滯,副元帥?不到打仗的時候,哪裏會要這麼多的軍官,這分明就是在分侯爺的兵權。
她正想著,是不是要入宮請安,問一問皇兄的意思,定遠侯卻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我早有心理準備。”
赫雲家幫著始皇帝打下玥國的大好江山,到了這一代,已經是有二百餘年了,一直握著玥國大半的兵權,皇上早便有心收回一部分兵權,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赫雲家出的這一係列事情,正好給了皇帝一個借口。
定遠侯拉著長公主的手,笑道:“其實這樣也好,我沒了那麼多公事,便能早些下衙回府,多陪陪你,含飴弄孫,亦是人生一大樂事。”
長公主見侯爺是真的想得開,便陪笑道:“正好,明年岑兒就能生個大胖小子出來,便是靖和蘭兒分府別居了,咱們老兩口也不會寂寞。”
定侯爺溫柔一笑,“清容哪裏老了。”
長公主不由得羞澀地垂下頭。夫妻兩說著體己話兒,暫且不提。
赫雲連城與鬱心蘭回到靜思園中,鬱心蘭便讓人將早準備好的柚子水、暖身的甜薑湯拿出來,赫雲連城用柚子水淨了手,去了穢氣,喝了一碗甜薑湯。
他做這番事情的時候,鬱心蘭也將這幾日府中的事物都彙報完了,“唐寧那兒和江南那兒,我都送了厚禮,還給江南的兒子江天另打了一副金手圈,他居然打蛇上棒,想當成定親禮呢。”
赫雲連城側頭去看,見妻子雖然是嫌棄的語氣,不過神態並不認真,知道她並未生江南的氣,便隻勾唇一笑。鬱心蘭又說了幾件事,末了撅起小嘴怨道:“唐羽不知怎麼的,竟對我有莫大的敵意似的。”
那天去莊郡王府給唐寧賀喜,因是初孕,所以唐寧隻接待了幾名親戚和閨蜜,原本應當和樂一團的,可那唐羽卻總是在鬱心蘭不注意的時候,用那種飽含敵意的目光看著她,鬱心蘭好意問了一次,她卻又不承認。鬱心蘭看在唐寧的麵子上,不跟這個恨嫁的小女孩計較,可是這樣沒頭沒腦地瞪著她,是人都會有三分火氣。
赫雲連城立即就聯想到了明子恒跟他說過的話,“十四弟很關心弟妹呢”,他心中頓時不舒服了起來,卻不願告訴蘭兒,隻是問道:“子期送你的那隻匕首呢?”
鬱心蘭不明所以地從懷裏掏出那把匕首,赫雲連城立即接過來,從自己懷裏掏出一片精巧的磨片,坐到炕桌旁,精心打磨起來。
鬱心蘭好奇地問,“你要做什麼?”
赫雲連城並未回答,不過鬱心蘭很快就明白了,是要將匕首上的那個字磨掉。
這磨片是赫雲連城前幾日才向皇上討來的,的確十分好用,一柱香後,就將那個字給擦去了,赫雲連城這才鄭重地將匕首還給鬱心蘭。
鬱心蘭不由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挑明了問,“你覺得唐羽討厭我,是因為子期的緣故?”
赫雲連城淡淡地看了妻子一眼,不滿地心道:問得這麼直接,要我怎麼回答?
他轉了身,同時抱起一雙兒女,跑院子裏玩去了。
吃醋了!鬱心蘭兀自在屋內咯咯笑了半晌,才挑了門簾走出來,站在回廊上,衝著連城的後背道:“小心眼、醋壇子!”
赫雲連城的腳步一個踉蹌,無奈地回頭,“你就是個沒心肝的。”
鬱心蘭得意地一笑,小跑幾步追上這父子仨,從連城的手中抱過女兒,嬌嗔了他一眼,附耳道:“我的確是沒心肝,我的心肝都到一個叫赫雲靖的家夥身上去了。”
赫雲連城的俊臉頓時泛起了暗紅,神色也忸怩了起來,瞥了鬱心蘭一眼後,都幾乎不敢看她,嘴裏卻嘟囔道:“也不知是真是假。”
鬱心蘭白了他一眼,“不知道就算了。”
赫雲連城氣結,你就不能再說一遍?
不過一抬眸,就看到妻子似笑非笑的促狹目光,那如花的美頰邊,兩隻小巧的笑渦,如玉白皙的小臉上泛著健康的粉紅,誘人直想撲上去咬上一口,他的心又不受控製地狂跳了幾下,嘴裏卻故意地道:“你都沒說過你喜歡我。”
鬱心蘭被他瞧得臉愈發的熱,輕啐一口道:“我哪能沒說過?不喜歡你,我給你生完一個又一個。”說著輕掐了他一把,對他的遲鈍表示不滿。
赫雲連城頓時被一股驚喜給卷入雲端,隻知咧著嘴傻笑,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攬著蘭兒,親親熱熱地往屋裏去。
兩個小家夥剛學會走路,並不願人多抱,這會子看到短炕,便掙紮起來,連城和鬱心蘭便放了他們自己去玩,隻在一旁照看著。
連城這才道:“唐羽大概是婚期未定,才這般有怨氣,你也莫放在心上。對了,先去備一份大禮,給子期送去,他快成親了。”
鬱心蘭睜大妙目問道:“他終於同意成親了。”
“不同意也不成,你也知道,皇後娘娘這回病得很重,皇上有意讓他娶妃衝喜,欽天監已經挑好了吉日,在回京的路上就定下來了。”
鬱心蘭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得知皇後身體違和,長公主便帶了她和岑柔進宮探視過,皇後已經年過半百,這時代的貴族女子又鮮少運動,身子差得很,便有些頂不住。雖然隻是風寒,但也得小心看顧,否則還真有可能……
衝喜之說,鬱心蘭倒是不信的,不過唐羽已經指給了賢王,若是賢王總是不願成親,唐羽的青春也就耗在這兒了,退婚再嫁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尋著這個借口,讓兩人早些將婚事給辦了,也是一樁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