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蹲下身子,將夜無煙扶了起來,心痛地問道:“你受傷了對不對,還沒好?是哪裏受傷了?”
夜無煙定定凝視著瑟瑟,搖了搖頭,緩緩抬起手,去觸摸瑟瑟的臉蛋。
“你的手怎麼了?”瑟瑟淒聲問道。
“沒事,隻是,暫時還不能長久用力,還需要恢複。過些日子就好了!”夜無煙淡淡說道,意欲縮回手。卻被瑟瑟一把抓住,她執著夜無煙的手,望著他受傷的疤痕,驚聲道:“你的手筋被挑斷過?是不是?”
思及他方才慢吞吞懶洋洋的樣子,瑟瑟心中痛道:“是不是腳筋也被挑斷了?是不是?”
“我都說了沒事了,有雲輕狂這個神醫在,還有什麼病治不好呢!你不用擔心,過些日子就能恢複了!”夜無煙雲淡風輕地說道。
“可是,你為什麼要瞞著我,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可以去照顧你。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都是怎麼過來的!”瑟瑟扭過頭,生氣地說道。
“瑟瑟,我以前做過那麼多的錯事,冤枉你,不相信你,害你跌下懸崖,就讓我用這輩子來彌補你,好不好?”夜無煙低低地,小心翼翼地說道。
一雙鳳眸灼灼地凝視著瑟瑟,生怕他說半個“不”字。
瑟瑟瞧著他期待的眸光,眸中一熱,良久答道:“好!”
“不!不光這輩子,還要用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好不好?”夜無煙得寸進尺地說道。
“好!”瑟瑟輕輕答道。
夜無煙唇角一勾,綻出一抹春花般燦爛明媚的笑意。
他抬眸望著她清絕明麗的麵容,瞧見她發間別著的一枚發簪,極是漂亮。再看她身上的衣裙,淡紫色束腰襦裙在風裏曼卷,好似一朵開在湖邊的蓮。
杏黃色百褶裙,仿宮樣。
雪狐裘衣,紫色束腰裙。
紫緞襖,雪紗的瀟湘水裙。
他忽然想起夜無涯念得關於她的妝扮,心中湧起一股酸酸的滋味。
“瑟瑟,這件衣裙不漂亮,你還是穿著青裙比較好看。”他低聲說道。
“真的麼?”瑟瑟凝眉,以前她不喜花花綠綠的衣裙,這些日子為了引他出來,專程作了幾件,感覺也挺漂亮的,怎地在他眼裏,竟是不好看呢?
“好,我以後隻穿青裙!”瑟瑟淡淡笑道。
夕陽落山,卻有明月升起,月光柔柔地籠罩著他們,遙遙地,從臨江樓傳來一陣陣縹緲地歌聲,悠揚而動聽。
“飛舉翩然花底媚。一眄橫波,眉罥湘煙翠。鳳管蕭蕭酡碧蕊,龍池瑟瑟漪春水。
檢點平生唯此醉:初字佳人,顧曲英年婿。不信分釵終不悔,露寒孤宿添衣未?”
一向冷清的定安侯府忽然熱鬧了起來。
最先是赫連傲天住到了侯府,按說,他是北魯國的可汗,到了南越,自有驛館居住。不過,當時瑟瑟正傷心,赫連傲天便以安慰瑟瑟為由,要住在定安侯府。瑟瑟為了將夜無煙引出來,便答應了。可怎麼也想不到,請神容易送神難,赫連傲天在這裏一住便是多日,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了。
夜無煙原本是住在皇宮的,出府和瑟瑟相逢後,知曉了赫連傲天是住在侯府的,說什麼也不肯再回皇宮了。他自然有很多地方可以住,就算璿王府現在已經不屬於他,不能再住,還有皇宮和璿璣府呢,但是,他卻厚著臉皮也賴到了定安侯府。他還是一個病人,隨他住進來的,還有狂醫和墜子,以及聞風而來的鳳眠和娉婷。最後再加上每日裏一下朝便微服來訪的夜無涯,以及聽聞赫連傲天在這裏,隨著夜無涯來湊熱鬧的錦繡公主,這定安侯府想不熱鬧也難。
夜無煙最近心裏非常不踏實,這不踏實一方麵是來源於赫連傲天,這個一直對瑟瑟虎視眈眈的男人,就和他住在一個院裏。他心裏清楚,赫連傲天對瑟瑟,絕對是沒有死心。另一方麵是來源於鳳眠,他這個惜花公子一見到瑟瑟,就有些魂不守舍,偶爾還會臉紅,這種情形讓他很不安。
還有最重要的一方麵是來源於夜無涯。當日無涯對他說的那句話,對他威脅很大。夜無涯的性情他知道,自小就很淡泊,素來沒什麼令他上心的事情,就連這皇位,若不是當日他假死情形緊急,他都不肯繼位的。可是,他對瑟瑟顯而易見是傾心的,那天他也說了,他一旦若是動心,不得到是不會罷休的。看他每日裏處理完政事就往侯府跑,明裏說是來探望他的病情,但醉翁之意不在酒,傻子都知道他是為了什麼!
夜無煙感到危機很大,因為,在名義上,瑟瑟還不是他的妻。雖說當年,他曾娶她為側妃,後來休了她,大多數人也不知道。但是,那時候她是側妃,而且,他現在的身份已經不是夜無煙,而是明春水。名義上看,瑟瑟和他沒啥關係。所以,他必須要瑟瑟再嫁給他一次,嫁給他明春水,做他名正言順的夫人。
如若可能,他真的很想帶了瑟瑟到春水樓去拜黑山神,離開這是非之地。可是,他的身子還沒好利索,瑟瑟又想多陪陪她爹爹,所以,不願跟他走。夜無煙思來想去,覺得再在京裏住下去,必須要瑟瑟嫁給他,才好絕了某些人的癡心妄想。
但是,夜無煙向瑟瑟提了幾次,都被瑟瑟拒絕了。她說他身子還不大好,不想讓他累著了。還說要等澈兒從海外回來再說成親的事情。夜無煙便去向未來的老嶽父定安侯江雁求親,江雁倒是爽快地答應了夜無煙的親事,但是,成親的日子他卻尊重瑟瑟的意見。
夜無煙徹底無語了,因為當日歐陽丐帶著澈兒出海時,鑒於和海外不好聯絡,他也不知南越這場禍事能持續多久,是以,臨走前,囑托歐陽丐帶著澈兒在海外至少呆上半年,方能回轉。
眼下才到二月,算起來,至少到了五月份澈兒才有可能回來。還有三個月,這日子不知怎生一個煎熬。
雖說去年冬天緋城特別冷,還下了一場極大的雪。但是,一過了年,天氣便一日比一日暖了起來。到了二月份,各種早開的花已經開始綻放。
根據雲輕狂的醫囑,夜無煙白日裏至少要有一半的工夫躺在床榻上或者軟椅上歇息,手腳初好,還不能太累著。夜晚自然更不必說,絕不能亂跑的,不然日後會遺留些問題。瑟瑟管他極嚴,囑托他一定要按照雲輕狂的吩咐。
所以,夜無煙隻能白日裏和瑟瑟在一起,而白日裏人多,兩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極少極少。
夜無煙實在有些忍無可忍了,這日清晨,天蒙蒙亮,他便從床上起身了。早膳也不用,便讓護衛搬著躺椅,一路徑直去了瑟瑟的院落。護衛敲了半晌院門,紫迷才睡眼朦朧地過來開門。見到他一雙杏眸瞪得極大,詫異道:“明公子這麼早,小姐還未起身呢!”
夜無煙低低“哼”了一聲,披散著一頭墨發,邁著慵懶的步子便進了院。吩咐護衛將躺椅擺好了,閑適地坐了下來。
瑟瑟院子裏載著兩株梨樹,雪白的花在朝日裏綻放,微風輕拂,淡香撲鼻。
夜無煙躺在梨樹下的軟椅上假寐。
瑟瑟一大早起身後,梳妝完畢,推開門便看到夜無煙。
院子裏很靜,雪白的梨花在春風裏開的正豔,夜無煙身著一次煙白色長衫,慵懶閑適地坐在躺椅上,正在欣賞梨花。一頭烏黑明亮的發從肩上披散而下,線條如畫。
朦朧的曙光籠著天井,他坐在這片光影裏,狹長瀲灩的雙眸,深情如斯地凝視著她。
瑟瑟淡淡笑了笑,一言不發走過去,吩咐紫迷去擺飯。
“怎地起的這般早?今日感覺如何?”瑟瑟淡淡地問道。一手擄起他那美麗黑亮的發,熟練地在頭頂綰了一個發髻,用發簪固定住。其餘的青絲就那樣披散而下,幾乎垂及地麵,隨風輕輕飄蕩著。
夜無煙勾唇一笑,淡淡道:“不起這麼早,能和你單獨相會麼?”語氣裏隱隱有一絲委屈的味道。
瑟瑟聽了,隻覺得不可置信,未料到夜無煙也有如此孩子氣的時候。不過,說真的,最近府裏的人真是好多,事情也極多,鮮少能和他單獨相處的。
“你想好何時嫁我了嗎?”夜無煙起身問道,這個問題幾乎每日都要問一遍了,問的瑟瑟都懶得回答他了。
瑟瑟第一次知道,原來男人婆媽起來,也是很難纏的。
紫迷和玲瓏過來,擺好了檀木小桌,將早膳呈了上來。
“你們兩個不用伺候了,下去吧!”夜無煙淡淡吩咐道。
紫迷和玲瓏自然知曉夜無煙的想法,掩唇微笑著退下。
院子裏隻餘兩個人了,夜無煙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低眸看了看桌上的膳食,輕聲道:“我以後每日都到你這裏用早膳吧!”
瑟瑟顰了顰眉,道:“不行,你不能再起這麼早了,狂醫說了,夜裏要睡夠六個時辰,你今日沒睡夠吧!一會兒用完早膳,再回去補眠去!我可不想嫁給一個手腳落下病根的殘廢。”
瑟瑟說完,端起碗來,開始吃早膳。
夜無煙徹底語塞,執起筷子,也開始埋頭吃飯。才用了兩口,筷子便從手中脫落,和碗沿相撞,發出一聲脆響。
“怎麼,手還是無力?”瑟瑟擔憂地問道,拿起筷子,夾了菜,送到了夜無煙唇邊。
夜無煙揚眉笑了笑,張口吃了下去,鳳眸中含著波光瀲灩的光芒。
一陣晨風襲來,紛紛揚揚的梨花飄落,灑在兩人的衣衫上,鬆軟又清香。
一個喂一個吃,這情形極是溫馨,不過好景不長,一頓飯還不曾吃完,便聽聞一陣腳步聲傳來,瑟瑟抬眸一看,赫連傲天踏著晨光悠悠走來。夜無煙俊美的臉一瞬間便暗了下來。
瑟瑟起身微笑道:“暖,這麼早,用過早膳了嗎?”
夜無煙聽到瑟瑟那個“暖”字,軒眉不易察覺地揚了揚。
赫連傲天搖搖頭,道:“沒有!”
“既是如此,便在這裏用罷,紫迷,添碗筷。”瑟瑟揚聲喊道。
紫迷應聲拿了碗筷過來,為赫連傲天盛滿了飯。赫連傲天微笑著優雅地坐了下來,抬首衝著夜無煙笑了笑,道:“早!”然後執起筷子端起飯碗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不過,自從他往這裏一坐,飯桌上的氣氛便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雖然沒有刀光劍影與烽火硝煙,但瑟瑟敏感地察覺到周遭的氣流變得詭異起來。
她淡淡地看了看夜無煙,隻見他拿著勺子,悠然地喝了一口湯。再看看赫連傲天,夾著飯菜,正吃的津津有味。
夜無煙懶懶地閑適地問道:“赫連可汗,您離開北魯國也有一個多月了吧,國內的朝政都不用管嗎?離國這麼久,就不怕國內有變?”
赫連傲天鷹眸一眯,幽深的眸中燃燒著兩把火炬,與夜無煙悠閑的表情形成強烈對比,淡淡說道:“我們北魯國不像你們南越,政事比較多。而且,我有個能幹的母後,我出來時,政事暫時交給她處理了。”
“那可汗打算何時回國?”夜無煙淺淺一笑,在朝日的曙光照耀下,深邃的黑眸好似被鍍上了一層琥珀,透明中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深邃。
赫連傲天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碗,微笑道:“自然是親眼看到瑟瑟過的好,我才會安然離去!”
夜無煙的神色始終保持著閑適悠然,輕淺得如同月落霜河,不著痕跡。可是,一雙鳳眸卻已經眯了起來,淡淡道:“是麼?”他留在這裏,他們能過的好,才怪!
瑟瑟望著兩人之間的唇槍舌戰,一頓飯吃的有些食不知味。
一頓飯用完,瑟瑟便催著夜無煙回去補眠,夜無煙哪裏肯,他走了,赫連傲天和瑟瑟在一起,他怎麼睡的著。
“瑟瑟,我到了房裏也睡不著,索性在躺椅上歇著吧,我想聽你撫琴。”夜無煙淡淡說道,悠然地躺在躺椅上閉眸假寐。
瑟瑟回身叫紫迷搬了瑤琴出來,坐在梨樹下,開始撫琴。
她彈得是曲調悠揚緩慢的曲子,是適合催眠的曲子,夜無煙躺在躺椅上閉眸聽著,赫連傲天坐在椅子上聽著。
彈奏了沒多大會兒,聽者越來越多。
先是夜無涯帶著錦繡公主來了,不一會兒鳳眠和雲輕狂也來了,外加一院子的侍女和護衛。
這一日便又是在熱熱鬧鬧中度過的。
翌日,用完早膳,夜無煙便踱著慵懶的步子來了。不過今日倒是清靜,夜無涯和赫連傲天都沒來。
微風習習,花香淡淡,瑟瑟坐在軟椅上,聽著夜無煙在吹簫。今日,難得別的人沒來,是以,夜無煙才為瑟瑟吹簫。
簫音嫋嫋,溫柔纏綿,兼之日光淡淡映照,瑟瑟便有了幾分困倦。
夜無煙瞥了瑟瑟一眼,將玉簫從唇邊挪開,放到木案上,起身走到瑟瑟麵前,俯身,鳳眸專注地凝視著她,勾唇笑道:“瑟瑟,今日無涯不會來了,我派人搞了些事情,他眼下正焦頭爛額呢。”
“哦……”瑟瑟淡笑道,望著咫尺之處的這張俊顏,便明白他心中在想什麼了。
“赫連傲天今兒也不會來了,他住在驛館的屬下出了點事。”夜無涯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