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娘!這些事情孩兒理會得,孩兒心中早有計較,隻是這種事情需要從長計議,不能急在一時,萬一被龍盟主發現了豈不是前功盡棄,我們不能做得太明顯,其實孩兒暗地裏已經有了準備,隻是礙於周圍眼線眾多,倘若不跟這些歌姬舞女們來往,她們難免要向龍盟主彙報可疑情況,到時候我們便真正要麵臨滅頂之災了!”汲逸條分縷析地道。
“我才不信你的鬼話,”嚴氏幾乎要呼天搶地了,她清楚這個孩子的脾氣,雖然他一直都在思慮著鑽營之學,但實際上總是蹭蹬受挫,並沒有得到過龍盟主的重視,反而兒子事事都拿韜光養晦來敷衍自己,他的妒恨心極強,卻有無所作為,他千方百計想要討好龍盟主獲得哪怕是一丁點的重視。
“你腦子裏在打什麼主意我難道不清楚,不過娘要告誡你,不要去討好龍笑這混蛋,他的天下都是咱們的,你除了從他手中奪回來,別無選擇,不要試圖做一個苟且偷生之人,你要學你父親,汲家的尊嚴決不能丟棄!”
“行啦!我知道啦,你鬧夠沒有?”汲逸突然如雄獅般咆哮起來,“汲蒼天有什麼好的?他那麼自命不凡有好下場麼?”
汲逸早已習慣了樂安天命的生活,這些年來他的母親一直在勸誡他勢要東山再起,奪回權位,然而現在他似乎早已徹底消磨了意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其實我覺得這種苟且偷生的生活也未嚐不好,至少我們不用像龍盟主那樣,成天擔心著別人來奪自己的天下!”眼見著母親被氣得哽咽難語,汲逸又淡淡地道。
“兒啊!你……你、你、都是我當初嬌慣了你!汲家怎麼生了你這個窩囊廢!”嚴氏雙手顫抖著,老眼中滿是悔恨與絕望,她驀然想起了曾經和汲蒼天恩愛夫妻的年華,想起了入獄前汲蒼天的諄諄教囑,“我曾答應汝父這些年要好好培養你的誌向,可是……我愧對汝父啊!蒼天,蒼天,我對不起你!”
她仰天哭訴,聲音沙啞,突覺胸口一陣鬱悶,這些年來的年邁體衰和焦慮失望讓她胸中的氣血經常阻塞,此時一個岔氣,血流不暢,就此眼前一花,嗚呼哀哉!
當犬到達風亭閣的時候,這裏唯一的歌舞場變成了祭悼亡靈的道場,四壁懸掛著招魂幡,正中央一口漆黑的楠木棺材,汲蒼天以前的老仆們都跪在火盆錢哭哭啼啼,哭得悲悲戚戚,還有一群惺惺作態的歌女小妾,她們也故意低著頭,幹嚎著卻不掉淚。
汲逸則再不用說了,他似乎徹底成了一個癡傻的木偶,披麻戴孝卻沒有一滴眼淚。
汲逸就這樣氣死了她的老母親,這種滑稽的消息傳到龍盟主的耳朵裏無疑能夠令他在盲目之餘莞爾一下。
這是一個暴雨交加的夜晚,隻有汲逸一個人抱膝未眠,他不想和任何姑娘共度春宵,他隻想孤獨地消磨這漫漫長夜,白日的喧囂過去了,他避開了所有人,攜著一壺竹葉青來到了後院的墳地中,這裏新埋的墳塋毫不起眼,沒有砌石立碑,隻有一個小小的土包,他並不在乎這些。
汲逸迷迷糊糊打量著這個寒磣的墳墓,那裏麵沉睡著她的母親,在整個大家庭中,他是唯一的嫡長子,她有八個姨母,也有八個妹妹,然而這些人都各自關心著各自的死活,有的抑鬱而終,有的被放逐,有的留下來做了別堂堂主的丫鬟,隻剩下她和母親相依為命。
然而今天,隻有他一個人還孤獨地活在這世界上,他恨命運,恨命運捉弄著自己,為什麼自己要是汲蒼天的兒子?為什麼不敷衍母親一下?即使自己胸無大誌也要哄著她,讓她的晚年能夠平平凡凡地過下去!
他摸了摸自己頷下的胡須,還有蓬亂的頭發,現在雖然還有一個風亭閣,然而失去了親人的感覺居然會有如此的切膚之痛,痛得他對一切縱欲和沉淪都無法麻木了,要知道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一味地逃避現實,而是在沉淪的時候卻無法忘記現實。
現在的汲逸所處的無疑就是這種狀態,他整夜整夜在院子裏徘徊,坐在母親的墳塋前默默地喝酒,一口一口,不知道酒是什麼味道,不知道仇恨是什麼,也不知道理想是什麼。
他癡癡笑笑,爾後又抱頭痛哭,堂堂第八聯盟前人盟主的大兒子,居然是他一手將母親氣死了,這說來一定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痛、苦、淚、悶、煩,一切負麵的情緒就如洪水般將他縱欲過度的身軀折磨得更加麵目全非。
緊接著,院子裏傳來沙沙的腳步聲,有人踏著未融的雪片,步履很慢,就如他心跳的頻率。
直到這個人將手中的玉凰玦遞到他的視線內,汲逸才從朦朦朧朧中注意到這個人,這個人麵目輪廓令他十分難忘,他的五官所呈現的表情是冷漠,但你卻可以體會到那是一種關懷與和善。
“犬……堂主,來,喝一口竹葉青吧,味道……還不錯……”他醉醺醺地衝犬笑笑,他認得這個人,雖然現在神誌模糊,但曾經他設想過無數次,做男兒就要像犬那樣,擁有一身榮光,成為龍盟主的幹兒子。盡管沒有真正打過交道並不熟悉,但他一直都嫉妒他所擁有的一切,他覺得自己與他年齡相若,本來他的榮耀都應該是自己才配擁有的,隻是他缺少一個機遇,一個能夠幹圖奮進的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