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學醫(1 / 2)

朱鵲繼續講故事,今天沒講完,就明天講,明天講完了,就講另一個。

“師父有兩個弟子。大弟子是他的兒子,名字裏有一個喜字,小弟子就是我,我和師兄一起長大,總是跟在他屁股後麵,想方設法的撒嬌,讓他告訴我,師父以前出的草藥學小測都考了什麼,畢竟師父的板子啊,打得可疼了。他告訴我們,醫者仁心,手裏握的是人命,絕對不能出錯。”

“師兄也很嚴格,會監督我背醫書,錯了一個字彈一腦門,然後挨了打,我忍不住哭,師兄會親手做了白糖糕,多加了糖,偷偷塞到我荷包裏。師兄說,學醫,不是為了功名利祿,也不是為了光宗耀祖,就是為了救人,說這話時,他眼睛好亮,像夜空裏最璀璨的星河。”

“可是後來,師兄變了,他親眼看到師父用心救治的患者,砸了師父的藥鋪,罵師父是庸醫,認定了師父害死了那個患者……師兄變得越來越陌生,離我越來越遠……人啊,要識時務,師父的這句遺言,成了禁錮師兄一輩子的牢籠。”

薑朝露迷迷糊糊的聽著,從臘月聽到正月,幾番遊蕩在生死線邊緣,始終記不起來,自己咽不下這口氣,是因為什麼。

諸侯曆一百四十九年,距離她遇見某個人,第十一年。

是誰呢?路過枇杷樹下,抬頭來看她,眸底有光,和漣漪。

薑朝露的神智迷迷糊糊,她有時都分不清,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隻有榻前朱鵲的絮叨,提醒著她還在此岸。

朱鵲講了第三個故事。

“我喜歡師兄,所有人都知道,師兄也知道。他會摸摸我的頭,說等我們長大了,就在一塊兒,他很輕易的說起一生的話題,我也輕易的信了……可是後來,師兄喜歡上了魏家的千金,我再問他,他卻說少年時不懂事,那不叫喜歡。”

“年少時的心動青澀又懵懂,或許是不懂事,對於師兄,是一生情愛的開始,可對於我,卻是一生的情愛。真可惜,我若是晚點遇見他,長大了遇見他,或許結局就不一樣了。”

“後來我聽說師兄沒了,死得不光彩,我一直懷疑,但也沒查出什麼,直到那天我聽到說書,遇到太醫署的醫官……那麼多年,我才發現,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朱鵲終於講完了故事,她看向榻上的女子,後者繼續昏迷,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

驪宮很安靜,萬山雪如海,朱鵲能聽見自己的心,惶亂的跳得厲害。

咚咚咚,她的手顫抖起來,仿佛握了柄無形的刀,刀尖對準了榻上的獵物。

朱鵲猛地一哆嗦,跌跌撞撞的跑出寢殿,她急得連繡鞋也沒穿,風氅也沒披,就頂著正月的風雪,跑到後山的佛龕前。

是薑朝露為那五個人立的,朱鶯,阿保,大力,烏梅,奉娘,為他們超度,祈求往生安寧。

朱鵲在朱鶯的龕前跪下,一遍遍磕頭,頭撞在凍得堅硬的冰層上,破了口子,鮮紅的血濺開來,如同盛開的紅梅。

她凍得渾身發青,發紫,最後手腳都不協調了,明顯是壞了,她還是磕頭,磕到自己完全麻木,去做出那個決定。

學醫,就是為了救人。

可這一次——

“師兄,我就任性一次,就一次,好麼?”朱鵲笑了,眸底的黑暗空蕩蕩的,寂滅成灰。

年少時的心動太驚豔,不怪她飛蛾撲火,姐姐走了,師兄走了,魏家千金走了,連侍奉的夫人也要走了,人間已無趣,管不了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