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大雪紛飛,人間寂寥。
漫山的梅花荼蘼,白茫茫的世界沉默。
薑朝露繼續昏迷,明明半隻腳進了黃泉,渾身都散發出死亡的味道,可她就是掛著一口氣,沒有咽下去。
“夫人心裏還掛著事。”林風灑完淨穢水,捶著腰歎氣。
民間老人都說,最後一口氣不咽,是要還最後一筆債,才能無牽無掛的,轉世去投胎。
朱鵲垂眸不答,眼睫毛投下陰影,看不清她眸底的情緒。
……
吳國和燕國的交界處,某處山居。
程魚小心翼翼的把錢蹊扶起來,給他背後靠了軟墊,讓僵硬的他的肢體,如同坐著在瞧她。
會隨時睜開眼來,露出如昔的笑,喚她“小十三”。
程魚煮了兩碗元宵,一碗自己吃了,另一碗放到錢蹊麵前:“先生,元宵快樂!”
四周寂靜。
“啊,先生不喜歡吃元宵,那我們去村子裏看花燈!”程魚恍然的鬆了口氣,將那一碗元宵也自己吃了,然後手腳並用的把錢蹊搬到四輪椅上,累出了一身汗。
她推著他,去了近鄰的村子,正月十五火樹銀花,村子裏十裏燈如晝,連成金黃帶子般的星河。
“先生您看,那個花燈樹紮得真高!明年我們也一起紮一個吧,就放在院子裏!”程魚歡喜的指著某處,眼眸亮晶晶的,俯身問她的先生。
哪怕男子雙目緊閉,如同木偶,她也認真的等了會兒,才直起腰,笑得開懷:“好,先生答應了!明年我們紮花燈樹!”
四周的村民見怪不怪,惋惜或者忌諱的指指點點,避鬼般的避開女子。
日複一日的照顧活死人,這個女子要麼瘋了,要麼,就是被山裏的精怪附了身,魔怔了。
程魚目不斜視,依舊嘰嘰喳喳的,給先生說著燈市的熱鬧,看到旁邊鋪子賣的手提花燈,她上前去挑了兩個,一個拿在自己手裏,另一個她蹲下身,試圖塞到先生手中。
砰,花燈墜地。
程魚就蹲著,靜了一會兒,然後抱住膝蓋,淚水劃過了臉龐。
又一年,她還在等著。
先生問她,能不能考慮嫁給先生?她答應了的。
所以,誰都不能反悔。
……
王城京郊,豐山。
這裏曾經是王室禦用的山林,隻是當今燕王繼位後,不知什麼原因,就把豐山禁了。
如今荒廢許久的王室園林雜草叢生,積雪灰撲撲的,到處斷壁殘垣。
“那邊的草要理理!把這個亭子重新刷金漆!哎呀,湖水通渠,湖畔再建個畫舫!”姬照站在雪地裏,監督宮人重修豐山苑子,累得滿頭大汗。
“王上,您何必親自駕臨?正月裏還凍人哩!您隻要一句話,奴才們提上腦袋,也得辦得妥妥的呀!”宮人在旁邊撐著遮雪傘,小心翼翼的勸。
姬照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們這些蠢貨,哪裏知道寡人記憶裏的豐山是什麼樣的?若是寡人不親自監督,隻怕待薑兒回來,苑子都還沒弄好!”
宮人連忙稱是,雖然他心裏暗自嘀咕,都廢了這麼久的苑子了,有什麼好?
王室園林有得是,不差這一處,非要興師動眾的重修了,還不往好的修,隻照已經過時的樣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