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山,行宮。
薑朝露讓林風把所有的宮門打開了,一共十二道,紅牆兩邊開,露出一條青石板的宮道,直達山門。
若是來了什麼人,老遠的就能看見。
某個騎在馬上的少年,還有他所在的人間。
薑朝露躺在榻上,就眼巴巴的看著這個方向,看到眼睛發酸了就眨一眨,視線絕不移開,腦袋也歪得發酸了,也硬生生受著,動都不敢動。
生怕錯過了哪怕瞬間,看見他的時間,快一點,再快一點,想見你。
林風也焦急的去了山門處等著,伸長了脖子望,他雖然不懂醫術,卻也明白了這最後的執念意味著什麼。
“朱鵲,拜托了!”林風攥緊雙手,默念了無數遍。
時間過得很慢,這輩子都從未有過的蹉跎和折磨。
一刻鍾,兩刻鍾,三刻鍾……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四周寂靜,春光明媚,紅牆邊的山櫻打朵了,還是不見樹下策馬而過的少年。
是了,薑朝露覺得好像等了一輩子,玉漏的滴答格外遲緩,歲月凝滯在呼吸裏,老天爺又跟她開了玩笑,將死亡暫停。
薑朝露眼眶發紅,蒼白的小臉煥發出癡狂的異彩,就如同什麼在燃燒,為她整個人鍍上了層火光,連病容也衝淡了不少。
林風偶然回頭瞧了眼,嚇得心差點跳出來。
榻上病入膏肓的女子,噙著熾烈到如同燃燒的執念,瞪著通向山門的宮道,若現在有任何人要阻攔這條路,她能立馬化身為惡鬼,將人,將神,將這人間,都撕成碎片。
——明明都說好了,不打擾你了,卻還是最後了,發了瘋般的想見你。
老天爺,求您慈悲,時間啊,求您慈悲,命運啊,求您,求您。
薑朝露從來沒有這麼卑微,哪怕做了朝露夫人,她也能以身為賭,把刀交給那人,哪裏會像此刻,菩薩也好,佛陀也罷,甚至十殿燕王,黃泉精怪,她都求了個遍。
誰都無所謂,求您們慈悲。
想見他,一麵,半麵,都好。
不知過去多久,山門寂靜,雜花生樹,隻聽得見黃鶯嘰喳,春風拂過楊柳簌簌,沒有馬蹄聲,也沒有奔向她的腳步聲。
今年的春,來得早些,山櫻一定會漫山盛開,跟緋紅的雲霧似的。
淚水,從薑朝露頰邊滑落,不知道是眼睛瞪得太久,還是別的原因,悄無聲息的埋葬在這片春裏。
“魏涼!!!”
薑朝露忽然一聲淒厲的呼喊,從腐爛的肺腑裏榨出,含著無盡的不舍和絕望,回蕩在寂靜的人間。
因為那一刻,她似乎聽到了一聲歎息,不是人發出來的,而是老天爺,歎息他的慈悲,到此為止。
薑朝露猝然栽倒下去,剛才還如火焰燃燒的生機,瘋狂的逃離她身體,冰冷又幹淨的死亡的氣息,瞬間將她湮沒。
她控製不了四肢,呼吸,五官,甚至意識了。
周圍的畫麵開始褪色,一切都變得飄飄然,氳上了層不真實感,她最後還扭著頭,瞪著山門的方向,瞳孔卻開始擴散。
“阿葳!”
恍恍惚惚的,某個少年出現在殿門口,向她奔過來,隻是這段路啊,怎麼那麼長,少年跑了好久了,也還是那麼遠。
他喚她,對她笑,因為想到這個小字的深意,耳根還有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