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整個人,瞬間癡傻了。
……
慷慨悲歌,命若琴弦,這片土地上的故事繼續。
朝露夫人薑姬,出殯。
燕王本來要以後禮下葬,但因為朝臣小山般的彈劾折,說薑姬當年弑君,各個哭天喊地的要秋後算總賬。
燕王開始還很強硬,後來不知道想通了什麼,準奪薑姬夫人位分,貶為庶民,葬在某處山清水秀處,不立碑,不建祠,隻讓春草十裏,溫柔的覆蓋她骨。
不久,這片青草旁邊,修起了一座山居,住進來一個瞎眼又背弓的男子。
“好像是魏家的瘋子。”附近村民有認得的,都忌諱的避開道走。
時不時有魏家的奴仆來訪,給男子送東西,還有那位少脈的主母,也不勸他,來了就陪他坐一會兒,說魏許長高了,更淘氣了。
男子在山居前種下了一棵枇杷樹。
除草,澆水,施肥,固枝,因為看不見,開始男子做些事都很困難,他又不讓奴仆幫他,遂一點點摸索,異常有耐心的學。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男子生活的全部,就是這棵枇杷樹,於是慢慢的竟也能如看得見般,照料這棵樹了。
因為遇見某個人,時間過得很快。
因為失去某個人,時間過得很慢。
開始還有村民來嬉笑,不懂事的孩童也圍著籬笆牆唱童謠,男子都目不斜視,神情淡然,比如被扔了石頭,他隻是爬起來,拍拍灰,不怒也不懼。
但若是有人敢對那棵樹動手腳,男子自己看不見,但會在奴仆來的時候,命令魏家的暗衛,一報還一報,說這話時,他臉上有罕見但渾然天成的威嚴。
是某些人記憶裏,再不曾老去的小將軍。
於是村民和孩童都懂了,龍的逆鱗在哪兒。
沒有人打那棵樹的主意了,慢慢的,也沒有人打男子的主意,主要是沒意思,油鹽醬醋,他們的日子也要過。
總比守著一個從來不回應,也從來沒反應的瘋子鬧騰強。
茫茫青草十裏,孤零零的山居,孤零零的男子,一棵枇杷樹,天涯故人遠。
轉眼,諸侯曆一百五十年。
晚春初夏的季節,陽光像融化的金子。
吳國和燕國交界的某處山居。
程魚把先生從榻上搬下來,放到四輪車上,推到院子裏曬太陽,自己則在旁邊搭竹架子,準備曬涼席。
“先生,要立夏了,小十三把涼席都翻出來了,曬曬黴氣,今年就能用了,對了先生,今天中午吃蓮子燉雞湯?前陣子太後,不是,族姑來瞧我,帶了好多吃的,現在還沒吃完。吃完飯我們去村裏,馬上要到穀雨了,村裏的姑娘媳婦們都在走穀雨,我們也去瞧瞧熱鬧。”
程魚一邊曬涼席,一邊和先生嘮家常,哪怕先生永遠不會回應她,她能聽見自己的回音,在山穀裏蕩。
但她已經習慣了,三年時間,手掌粗糙了,麵容蒼老了,無數夜裏獨自流了又幹的淚,都在她看見先生的每個瞬間,化作了不後悔。
又一年,再一年,山河從容,金石為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