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白湖幺的性格說一不二,一旦決定的事情,手下的人無論再怎麼勸說,也沒有能耐改變他的主意。
白湖幺走到了距離卓南歌一丈以外的地方停下,靜靜地望著他,“對於我所做的一切,我都不後悔,希望你能明白,我此刻認輸,不代表認錯,放了我的女兒。至於我,要殺要剮,隨你。”
他依舊從容不迫,在麵對可能到來的死亡時,沒有一點驚慌和畏懼。
就算輸,他依然傲慢,依然平靜,這一身氣度落在眾人眼中,無法不讓人欽佩。
哪怕是最討厭他的卓非言,此刻也讚賞他的傲然。
死都不求饒,死都不認錯,死都不願悔改!
要殺要剮隨你。輕描淡寫的六個字,讓人感受到了他的勇敢,他的傲慢。
卓南歌望著他,臉上沒有勝利的喜悅,有的隻是無奈,“到了這一刻,你還是一點都不知錯,你死都不會開口求朕原諒你嗎?”
“不求。”白湖幺冷笑,“不要妄想我會認錯,也不必給我留活路,殺了我以絕後患便好。”
他不是不生氣,但他知道生氣了也無用。
他不害怕,因為害怕也還是無用。
他不求饒,因為他就是如此執著。
他知道,今日他的死,可以換來阿星的安寧。
他死,太子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不僅如此,太子記著卓離鬱的人情,也會放過阿星一馬。
皇帝會念著昔日師兄弟的情誼,不會為難阿星。
卓離鬱更是不用說,對阿星的情是真的,自然也會照顧好她。
他這一生不過三十幾載,風光無限的日子與平淡如水的日子都體會過,還沒有體會過落魄。
求饒認錯,若能換來皇帝的法外開恩,在外人看來是一件幸事,在他看來卻是恥辱。
他寧可痛快地奔赴黃泉。
“到此刻,你還這麼執迷不悟,朕不會再給你機會了。”
卓南歌漠然地道了一句,朝身旁跟著的暗衛吩咐了一句,“給護國公賜酒。”
此話一出,眾人當即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賜酒,賜的是毒酒。
“嗚!”
妙星冷在吳銀手上掙紮著,似乎想要朝著白湖幺跑過去,嘴裏塞著的布條讓她不能說話,隻能發出一陣嗚嗚聲。
此刻空氣一片寂靜,白湖幺似乎能感受到她憋在喉嚨裏喊不出來的嘶吼,轉頭朝她看了一眼。
四目相對,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妙星冷眼中的淚花。
妙星冷衝他拚命搖頭,無聲地呐喊著——不要喝。
“阿星,今後我不在你身邊,你要保重。我相信如今的你已經可以憑本事過得很好,我不需要再擔心你,隻是有些遺憾,來不及見到你的兒女出生。”
他說話時,已經有人端著酒杯,走到了他的麵前。
白湖幺從容地接下酒杯,不再去看妙星冷,而是望向皇帝,“這毒酒的藥效有多快?”
“鴆酒。很快斷氣,不會受折磨。”
“這倒是一個痛快的死法。”白湖幺望著杯子裏的液體,毫不遲疑地端到唇邊,一飲而盡。
妙星冷在他飲下酒的那一刻,昏厥了過去。
吳銀扶住了她倒下的軀體,卓離鬱很快就上前來,把妙星冷拉回自己的懷中,替她鬆綁並取下了口中塞著的布。
他看向白湖幺,“嶽父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阿星。”
白湖幺不語,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待生命的流逝。
卓非言見他坦然赴死,便也不吝嗇說上一句送行的話。
“護國公,今日本宮欠下七弟一個大人情,所以我答應他,不會把你的所作所為流傳出去,我不會讓七弟和弟妹難堪,你死後,不會被冠上叛臣的頭銜,你安心去吧。”
白湖幺依舊不理會。
卓非言也沒指望他會說出感激的話。
敵人將死,他心中的憎恨自然也會隨之消彌,尤其對方與父皇曾是交情深厚的師兄弟,給對方留幾分麵子,也是給父皇麵子。
時間一點點流逝,白湖幺的身軀總算是支撐不住,緩緩倒在了草地上。
意識逐漸朦朧,他看見對麵那道明黃色的身影走了過來,在他麵前蹲了下來。
“十幾年前你離開的時候,落下了一個東西,朕幫你保管很久了,應該還給你。”
卓南歌說著,抓過了他的手。
下一刻,白湖幺就察覺到指尖觸碰到一顆冰冷的珠子,他毫不猶豫地捏住。
珠身光滑,內嵌金月,日光打在珠子上,一片淡淡的金色光華浮動。
金月明珠能夠陪著他下葬,挺好。
“我此生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初應了你的要求,入了朝堂,我本應該和金月過閑雲野鶴的日子,若我不入朝堂,她就不會遇見你,也不會死,你我師兄弟,也不至於結仇,那份真摯的情誼,或許可以維持到死去。”
白湖幺緩慢地說著。
“你在怨恨朕當初拉你進朝堂?”卓南歌的臉色無悲無怒,“你的才華不應該被埋沒,朕想讓你風光無限,陪朕一起看這錦繡河山。”
“我的心裏沒有江山社稷。”白湖幺合上了眼,“隻有家人……”
隻有家人。
四個輕飄飄的字,落在卓南歌的耳中,讓他長歎一聲。
楚金月啊楚金月。
何德何能。
“父皇,護國公已死,他的這些手下們,如何處置?”卓非言詢問卓南歌的意見。
卓南歌道:“自然是按照國法處置。他們參與了護國公的行動,就應該受到懲罰,看他們一個個也都忠心耿耿,應該不介意給護國公陪葬。這樣罷,再留他們活幾天,料理護國公的後事,將護國公與他的妻子葬在一起,喪事操辦完之後,每人賜一杯鴆酒。”
“那就依父皇的意思。”
卓非言看著阿虎等人,仿佛全都散失了鬥誌,麵如死灰,沒有一個人開口求饒,也沒有一個人驚惶恐懼。
他們都欣然接受賜死。
這就是護國公培育出來的勇者,個個如他一般,無懼死亡。
卓非言走到了卓離鬱的身前,望著他懷裏的妙星冷,“七弟,雖然你的做法正確,可弟妹未必會理解,護國公之死,她會怪你吧?”
若非卓離鬱插手護國公的計劃,護國公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怪是肯定的,我自會安撫,她沒了父親,我就是她最大的依靠,她終究還是會選擇跟著我好好過日子。”
卓非言點了點頭,“那就好。”
由於妙星冷沒有參與護國公的計劃,卓非言對她自然也就沒有埋怨,心中隻覺得,以卓離鬱的能耐,一定能安撫好妙星冷。
一切塵埃落定,眾人自然不必在山腳下停留。
卓南歌和卓非言啟程回宮,卓離鬱帶著妙星冷回王府,一部分侍衛負責運送護國公的遺體以及扣押護國公的一幹手下回國公府。
卓非言回到寢宮的第一件事,就是四處尋找葉冰清的身影。
他命人把寢宮上上下下搜查好幾遍,也不見葉冰清。
跑了?
他氣得摔東西。
很快便有宮人上前來稟報,“殿下息怒,雖然沒有找到葉側妃,但奴才發現了葉側妃留下的書信,就壓在她臥房的茶壺底下。”
卓非言連忙奪過宮人遞來的信,打開一看,正是葉冰清的字跡——
我在百花園等你。
短短七個字,讓他憤怒的同時又有些疑惑。
她明明能逃,卻還要留書給他,說出她所在的位置,這是為何?
陷阱?
護國公已死,她隻不過是護國公的一顆棋子,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卓非言毫不猶豫地下令:“準備馬車,去百花園!”
……
齊王府內,妙星冷躺在床榻上,卓離鬱坐在床沿邊上,等著她醒來。
算算時間,差不多也該醒了。
很快地,妙星冷眼皮子動了動,緩緩地睜開了眼。
“阿星,你醒了。”卓離鬱把她從榻上扶了起來。
妙星冷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問白湖幺的情況。
“老狐狸沒事吧?”
“他沒事,你放心。”卓離鬱幫她整理著有些淩亂的發絲,“沒有人能識破我們的計劃,太子沒有半分懷疑。”
“太子跟你比起來,果然還是嫩了。”妙星冷淡淡一笑,“我有點渴。”
“我給你倒茶。”卓離鬱走到了桌邊倒了杯茶,回到床邊遞給妙星冷,“對了,葉冰清在隔壁的百花園等你,說是要和你告個別。”
“告別?對,她得趕緊逃,卓非言不會放過她的,她最好離開帝都,逃得遠一些,事不宜遲,我得趕緊去跟她道個別,讓她盡快離開,太子應該很快會通緝她,我們得幫著她躲過太子的追捕。”
妙星冷迅速喝完一杯茶,便去往百花園。
百花園的庭院之內,花葉飛舞。
葉冰清坐在桌邊,桌上擺著一壺酒,一隻酒杯。
聽見空氣中的腳步聲,她抬眼,望著那迅速奔來的身影,淡淡一笑,“阿星,師父怎麼樣?”
妙星冷道:“他不會怎樣,你不用操心他,你要操心的是你自己。你應該早點離開,何必等著跟我告別?太子如今肯定在到處找你,他不會放過你的,你得趕緊離開皇城,盤纏收拾好了沒有?”
“收拾盤纏幹什麼?”葉冰清道,“我不打算離開帝都。”
“你開什麼玩笑?不走,等著太子來抓你嗎?就算他念著舊情不殺你,你也會麵臨嚴厲的懲罰,你別磨蹭,趕緊離開,我和齊王會派人護送你。”
妙星冷說著,上前便去拉扯葉冰清。
“阿星,你不要拉著我,我真的不打算走,我心意已決,你也不必再勸。”葉冰清推開妙星冷的手,“我哪都不去,你不必為我謀劃。”
“你到底想幹什麼?”妙星冷的臉色有些沉,“難不成你還指望太子對你網開一麵?別傻了,他差點葬身靈山,他的困境是你造成的,你並不無辜,因為他喜歡你信任你,所以無法原諒你的欺騙,他對你的恨,比對老狐狸還要多!”
被親近的人算計,比被敵人算計,更令人感到氣憤。
氣憤之餘,更多的是心寒。
“我知道。”葉冰清依舊從容鎮定,一邊說著,一邊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我並不指望太子對我網開一麵,我知道他恨我,我能想象到他的心情,他對我的失望,就像當初你對我的失望。”
一聽葉冰清又提及往事,妙星冷如今已經不再怨恨,隻是歎息一聲,“一年前的那個夜裏,也不能全怪你,其實並不全是你一個人的錯,你被謝查楠忽悠著說出了聯絡地點,你也沒想到會害了我,隻能說戀愛中的女子都是傻子,況且,你並沒有直接告訴謝查楠我是飛天大盜,暴露我身份的人,是老狐狸。”
“師父?”葉冰清有些錯愕,“怎麼會是他暴露了你的身份?”
妙星冷道:“你雖然對不住我,但我知道你不會跟我說謊,你隻是說出了聯絡地點,對吧?謝查楠是從別人口中得知我是飛天大盜,然後去找你求證,是不是?”
“嗯。我當時也是糊塗,對他坦白了。”
“是老狐狸把我的身份故意泄露給謝查楠的,你和年年都隻是老狐狸的棋子而已,他掌握了你們的心性,利用你們來讓我成長,他讓我失去同伴,讓我明白人性自私,他想要抹殺我的人情味,讓我變得冷酷,因為他固執地認為,隻有把利益看得比感情重要,才是真正的強者,他自己曾經受過感情的傷,才不想讓我步他的後塵。”
葉冰清從驚愕中回過神,“那……你恨他嗎?”
妙星冷搖頭,“我怎麼可能恨他……我覺得他很累,一邊要想著複仇,一邊要用他自認為完美的教導方式來教我,他這輩子都不為自己而活,隻是為了我和母親,為了我們,他可以不要命,你讓我怎麼恨他?可憐了你和年年,雖然被他收養,卻得不到他的關懷,不被他在乎,還受他利用,你怨恨他嗎?”
“不,我沒有資格恨他。我的命是他給的,我這一生之中短暫的輝煌也是他給的,你知道我從前有多貪戀富貴嗎?我不甘於平淡的日子,糊裏糊塗地看上了謝查楠,一來是因為他會哄人,二來,他是名門公子,可以給我榮華富貴,我現在回想起曾經的自己,簡直可笑又愚蠢。”
葉冰清自嘲一笑,“為了躲避如畫郡主,我躲進宮裏做宮女,遇見了淑妃,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如果不是你把我帶出皇宮,我都不知道會怎麼死去……我心甘情願成為師父的棋子,被他安排到太子身邊,想不到,太子會對我那麼好。”
“你不該那麼聽老狐狸的話。”妙星冷伸手揉著眉心,“你為何不早點把你的煩惱告訴我?你覺得我會坐視不理嗎?”
“阿星,師父一心想讓齊王和你做這片國土上最尊貴的人,我當然要幫他了。在東宮的那段日子,我真的很風光,但是我的心不能動搖,因為我不能背叛師父,我欠你和師父太多了,我喜歡太子,但……太子在我心中的份量,不如你們。所以我必須有取舍。”
妙星冷聽著這話,又是感動又是無奈,“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真要等著他來教訓你嗎?他一定會狠狠修理你的。”
“我的確在等著他來,不用他來修理我,我自己會懲罰我自己。”葉冰清說到這兒,又衝著妙星冷微微一笑,“我跑出宮,並不是因為我想逃跑,我隻是想來百花園和你告個別。”
妙星冷望著她的笑容,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葉冰清說,不想逃。可她又說,來告別。
她的笑容看上去那麼從容,她的話,竟然有幾分訣別的意味。
“你想幹什麼?”妙星冷蹙起眉頭,“莫不是想做傻事?不準。”
“阿星,我不做傻事,我很清醒。”
“那你告訴我,你想做什麼?你之前說,太子若死了,你要給他陪葬,現在他沒事,你又何必想不開?你應該聽我的,速速離開此地!”
“我不走,就算你把我送出去了,我也會回來的,你別白費勁了。”
“你!”
妙星冷臉色鐵青,正欲再說什麼,身後落下了一道人影,正是卓離鬱。
“阿星,太子往這邊過來了,走大門來不及,不如帶她翻牆躲進王府。”
“好!”妙星冷讚成卓離鬱的提議,再一次去拉扯葉冰清,“跟我走。”
“我不!”葉冰清甩開她的手,“阿星,不要勸我,不要幹涉我的決定。”
“你怎麼這麼固執?他真的不會放過你。”
“來得正好,我就等著他來,我會有辦法讓他原諒我的,你若不信就等著看吧。”
望著葉冰清臉上的堅決,卓離鬱拉著妙星冷的手腕退到一邊,“阿星,你看她現在就像一頭倔驢,你又何必再勸?就算我們有心想要護她周全,她也會主動暴露。她既然說了,她有辦法讓太子原諒她,你為何不信她?”
幾句話的功夫又耽誤了些時間,隻聽‘砰’的一聲,百花園的大門被人踹開,門外,卓非言陰沉著臉,快步走來。
葉冰清毫不躲避地迎接他的視線。
她從他的目光中看出了憎恨、憤怒。
“殿下來了。”葉冰清淡然道,“我一直在這裏等您,相伴這麼久,您還沒有見過我的真麵目吧?我真正的麵貌,比起之前偽裝的麵貌,有沒有更好看?”
卓非言望著眼前的清純佳人,不是他記憶中的葉傾國,但他知道,這就是葉傾國。
他冷笑道:“怎麼不逃?”
說著,看了一眼旁邊的兩人,“七弟和弟妹在此,是想要幫她嗎?”
卓離鬱沒有否認,“她畢竟是阿星的朋友,阿星起初不知道她為護國公做事,直到發現護國公的陰謀,阿星憐憫她,出於私心,自然要幫她一把,可她不願意走,她來百花園隻是為了跟阿星告別。”
卓非言的視線又望向葉冰清,“都跑出宮了,為何不離開帝都?你要留在這裏乞求本宮原諒你嗎?”
從他看到葉冰清留信的那一刻,心中就在猜測著,葉冰清大概是想與他破鏡重圓,渴望得到他的寬恕。
他認為她是癡心妄想。
她的行為太令他心寒,他怎麼能寬恕。
“殿下,我有負於你,我怎麼有臉祈求你的寬恕?”葉冰清苦笑,“你對我或許有誤會……”
“誤會?什麼誤會?難道你不想害本宮?難道你是無辜的?難道從始至終,你都有天大的苦衷?你倒是說說,本宮怎麼誤會你了?”
卓非言的視線緊盯著葉冰清的臉龐,此刻竟然期盼著,她能搬出什麼天大的理由,也許她真的有一個能夠說服他的苦衷?
但很快的,他又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太天真。
她怎麼可能完全無辜?他倒希望她是無辜的,可他不願意再被她欺騙,她若敢說她無辜,他絕對不會信!
人有時候就是如此矛盾。
一邊幻想著,或許自己誤會了她,一邊又覺得,她有天大的過錯。
終究還是理智占了上風,他的眼神變得越發冰冷。
“殿下,我不會再騙你了,我確實害了你,我是護國公的手下,我幫著他一起算計你。”葉冰清的目光一派坦然,“我辜負了你,背叛了你,但——我真的喜歡你,我對你的情意絕不是假的。”
“笑話!你若對本宮有情,又怎麼會害本宮?喜歡本宮,你就應該坦白一切,你應該阻止本宮掉入陷阱,這樣一來,本宮就不會恨你。”
“這就是我要解釋的地方了。”葉冰清望著暴躁的卓非言,神色真誠,“殿下,你去靈山的時候,我發過誓,你若死了,我給你陪葬,不會獨活的。”
卓非言嗤笑,“你不覺得很好笑嗎?為何要一起死,而不一起活?”
“因為我不能背叛師父,他對我有養育之恩和救命之恩,他供我吃住,從小到大,阿星對我也十分照顧,我欠他們的數不清,欠你的就隻有一份情,我不是不在乎你,但我更在乎他們,我願意陪你一起死,卻不願意再背叛師父,沒有他們就不會有我,我怎麼能忘恩負義?”
“所以你就放棄本宮?!本宮對你多好,你幫著你師父害本宮,這難道就不是忘恩負義?你有解決不了的問題,你應該跟本宮商量。”
“我不能跟你商量。”葉冰清搖頭,“我若跟你商量,被你知道了師父的計劃,師父一定會死在你手裏,殿下,你不知道,我欠他們多少,師父和阿星就像我的親人,我不忍心傷他們,隻能對不住你,我可以拿自己這條命償還你。”
卓非言氣笑了,“這就是你的苦衷?”
“我知道,僅憑這三言兩語,求不來殿下的諒解。殿下不會放過我的,是不是。”
說著,纖細的手指舉起了酒杯,朝著卓非言一敬,“這第一杯酒,我敬殿下,這是賠罪酒。”
言罷,端到唇邊飲下。
“第二杯酒,敬阿星,從小到大你對我的照顧,與親姐妹無異,你是我最感激的人。”
說著,朝妙星冷的方向一敬,再一次飲下。
她繼續自飲自酌,“師父不在,這第三杯酒敬齊王殿下,這是感謝酒,感謝你出現在阿星的生命中,愛護她照顧她,希望從今往後,你能一直這樣維持下去。”
葉冰清說得輕描淡寫,卓離鬱卻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你為何隻準備了一隻酒杯?”
敬酒,怎麼不準備其他人的酒杯?
“我當然不能給你們準備酒杯了。”葉冰清優雅一笑,“這酒你們喝不得,這是我給自己準備的。”
此話一出,其餘三人皆是一驚。
妙星冷第一個衝上前,奪過了酒壺,把壺裏的酒水灑在地上。
原本灰白色的地麵,迅速發黑。
“這酒有毒!”妙星冷臉色當即變得很難看,一甩手摔碎了酒壺,“你怎麼這樣!起來,我馬上帶你去看大夫。”
“來不及了。”葉冰清抓住她的手腕,“阿星,不要白費勁了,毒性已經發作,你若要帶我走,能不能撐到百花園的門口都是個大問題,我餘下的時間,隻有片刻了。”
“葉傾國,本宮什麼時候允許你死了!”卓非言從震驚中回過神,兩步走到葉冰清的身旁,推開了妙星冷,眼見著葉冰清坐不穩了,立馬扶住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這一刻,心亂如麻。
憤怒的情緒被恐慌取代。
“本宮都還沒懲罰你,你不能這樣……”
“我不死,難消你心頭之恨。”葉冰清望著他的臉龐,“就算你饒我不死,我的下場又會有多好?你是不會甘心放過我的,我若逃,你不會放棄追殺我,與其讓你心煩,倒不如我自己了斷。”
“我沒說要殺你!”
“陛下和皇後不會允許我活著。我若跟你回宮,他們一定看我百般不順眼,在他們眼中,我不是一個好女子,他們又怎麼會允許我留在你身邊?我若離開,即使能活下去,也是不開心,我終日都會愧疚,我沒法忘了你再去找一個人生活,或許會抑鬱而終。”
卓非言心中的憎恨,因著她這一番話,又衝淡了幾分。
他抱著葉冰清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你給自己下的是什麼毒?有解藥嗎?你先給自己解毒,其他的事情再說!”
“沒有解藥。”葉冰清搖了搖頭,唇色已經變深了些,開口說話時,有紫黑色的血絲從嘴角溢出。
“殿下放心,這毒藥不會讓人太痛苦,很快我就沒有知覺了。殿下你知道嗎?你本來是我的任務目標,隻要我不動情,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師父也提醒過我,不可陷入感情之中,可我還是被你的體貼打動,你不要覺得我不在意你,正是因為在意你,才沒臉活下去……”
卓非言打斷她,“好了,我相信你了!隻要你活過來,本宮就給你贖罪的機會,我再問你一遍,有沒有解藥?!”
“沒、有。”葉冰清的目光中帶著決絕,她把頭埋在卓非言懷中,唇角勾起一抹勝利的笑意,“殿下是不是不恨我了?”
“如果你死了,本宮還是會怨恨你!”
葉冰清心裏明白,這句話不是真話。
她若死了,他絕對不會恨的。
就算怨恨,也不會有太多的怨恨,隨著時間流逝,恨意隻會變成思念,看他此刻的態度,她就知道,她贏了。
她真的不怕死,怕的是他恨她一輩子。
現在好了,她臨死前的話,足夠衝淡他心中的恨了吧?
“冰清……”妙星冷低聲叫喚她的名字,目光濕潤。
卓離鬱攬住妙星冷的肩膀,安撫道:“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我們誰也無法幹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