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軍紀(1 / 2)

嘴炮從來一文不值。管平波之所以是管平波, 不在於她有多大的野心, 而在於她總是做的比說的多。陸觀頤與她何其相似?從雲端跌落的感覺,錐心刺骨。痛苦並非來自生活條件, 而是被踐踏到泥裏的尊嚴。人為刀俎, 我為魚肉, 為了活下去, 隻能不停的對著上位者孔雀開屏。管平波前世亦積極向上過,但那是因為她想, 她願意。此生卻是不得不。其差距, 不身處其中,難品個中滋味。

近來竇家的大事,乃預備竇正豪之妻沈秋榮進門。管平波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訓新兵營。

而竇家新近做了官,更添體麵。沈秋榮早預備好的嫁妝, 又添了三分。嫁妝號稱媳婦私產, 要點臉麵的人家輕易不會染指。可實際上除了個別富庶繁華之地, 大多數女人的嫁妝泰半源自聘禮。故娶一回媳婦,相當於本家分一次家。對聚族而居中的小家庭而言, 娶妻無疑是從官中撈錢的最光明正大的手段。怎怨得大家夥都想生兒子?

看著喜洋洋替兒子收拾院落的竇元福夫妻,竇宏朗唯有歎氣。嘴上不說, 心裏著實有些慌。他女人不少,唯獨胡三娘生了一根獨苗, 再有練竹懷了一次孩子。不算以往嫌老了打發出去的, 現今院裏就有七八個, 他竟不知往哪處耕種才能抽根發芽了。可男人遇著此事,除了自家生氣,再不好訴諸於口。悶悶的回到院中,因近來多寵雪雁,習慣性往進門右拐,一頭闖進了西廂,見到了在榻上看書的陸觀頤,方驚覺管平波主奴早搬了家。

陸觀頤出身大家,極愛惜。端坐於書架前,拿著小鑷子一頁一頁的翻。陽光透過窗戶撒進屋內,更襯的她儀態嬌美,舉止不俗。竇宏朗隻覺渾身的血液往臍下三寸湧去,連呼吸都沉重了幾許。定了定神,堆起一臉笑:“妹妹看書呢?”

陸觀頤猛的一驚,抬頭對上竇宏朗的眼。麵上帶著三分笑意,眼內卻是冷如寒霜。竇宏朗這般帶著赤.裸裸欲望的神情,她太熟悉。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表弟那張大旗,並不能保她平安。誰都不是傻子,世道對女人苛刻,尤其是豪門大族,把貞潔看的同命一般重。她既不肯去死,那麼誰令她生了孩子,陸家便隻會捏著鼻子認誰。想要晉王那根線,做肖金桃的幹女兒,遠不如當兒媳婦來的實在。幹親隨意可認,孩子卻不可隨時生。

可肆意揮灑欲望且百利無一害之事,最難克製。

陸觀頤腦子轉的飛快,竇家再是豪強,也沒有京中世家浮華的風氣。丫頭是用來幹活的,不是用來擺譜的。故雪雁紫鵑皆忙碌非常,常剩她一人在屋中。離她們洗衣回來還有些時候,盼著她們撞破,是再不能指望的。

竇宏朗的手已摸了上來,陸觀頤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幾寸避開。竇宏朗挨著陸觀頤坐下,看了看她正翻的書,調笑道:“妹妹看的這本詩集,我仿佛在哪處見過精裝本,改日淘換了來送妹妹。”

陸觀頤平靜而直接的道:“我來巴州有小半年,素知巴州與別處不同,最是民風開放,不拘男歡女愛的。”

竇宏朗笑道:“不知妹妹對此有何看法?”

陸觀頤淡淡的道:“我卻長於京中,積習難改。”

竇宏朗笑容一僵。

陸觀頤瞥了竇宏朗一眼道:“好女不侍二夫。洪太太雖滿心算計我,到底老爺是疼過我的。此生雖夫妻緣盡,我卻不好負了他。”

竇宏朗道:“妹妹何必自苦?”

“我不苦。”陸觀頤道,“陸家自有規矩,倘或二哥哥不容我,我也隻好一根繩子懸在房梁上,以此明誌了。”

竇宏朗:“……”

陸觀頤嫣然一笑:“二哥以為何?”

竇宏朗被她笑的心漏跳了一拍,卻不敢再冒犯,生怕她當真想不開,竇家損失就大了。又著實心癢難耐,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緩緩開口道:“妹妹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遠勝巴州的庸脂俗粉,不知是妹妹鶴立雞群,還是京城男女皆如此風貌?”

陸觀頤似笑非笑的道:“我表弟自是風姿綽約,才引得端愨公主垂青。”

竇宏朗原想試探,被陸觀頤一言道破心思,到底不甘,又道:“你離京多年,隻怕家人掛念。先前我們有船上京,該讓你嫂嫂采買些禮物孝敬姑母才是。”

陸觀頤從容的道:“二哥難道不知,底牌留至最後示人方顯威力?何況二哥不曾想過,此時去拜見了姑母,若太子順利登基,竇家又何去何從?”

竇宏朗把話題拐回來道:“妹妹一生孤苦,想是姑母也不忍的。”

陸觀頤勾起嘴角:“無妨。我原與表弟有婚約,若姑母疼惜,與他做小便是。誰還敢跟公主爭呢?”

竇宏朗頓時無語。

“隻我姑母不是這樣的人。姑父沒的早,她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我前次聽到信兒,說是表弟要替母請封貞節牌坊,也不知道禮部批了沒有。”陸觀頤笑了笑道,“我陸家女幾百年來,節婦不知幾多。便是姑母也不敢違家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