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軌

天氣漸漸的冷起來,費盡心思遍栽名花的浦園也謝了容華,顯出幾分冬的蕭瑟。

浦園最近漸漸顯出幾分安穩,王爺好轉的心情連帶得浦園所有人心緒也鬆快了幾分,鬆快的結果就是劉三虎侍衛的鞭子技術越發精彩了,阮郎中和他的小呆藥童也不再被緊緊看守了,書房裏的裘舒養好傷又回來侍應了,因了裘舒和劉三虎同批進府的情誼,又因為阮郎中曾經得芍藥姑娘吩咐給裘舒送過藥,彼此之間也都有點在合理範圍內的公開往來,次數多了,漸漸的也沒人注意。

劉三虎侍衛拜托侍衛副隊長給找尋個婆娘,人家原本也隻是說說而已,耐不得實心眼的老劉當了真,整天追著人家哭爹喊娘的要給牽線,那個副隊長給老劉纏得沒辦法,就隨便找了個內院的侍女——這個倒不是芍藥姑娘的丫頭,這丫頭細看姿色很好,人卻有點神神怪怪的,據說有個說古怪夢話的習慣,經常把同屋的丫頭嚇個半死,漸漸的便沒人和她來往,也不敢讓她在體麵地方應差,安排在針線房了事,這丫頭年紀漸漸大了,卻也沒人想得起來要放出去,侍衛副隊長有次進內院稟報事情,無意中看見了她,心中一動,覺得反正老劉那個粗人,睡覺一定死沉死沉,說個夢話他也聽不著,不如就介紹給他。

悄悄和老劉說了,關照劉三虎壯士千萬不要告訴侍衛隊長劉大人,老劉黑著臉慎重點頭——自然不能告訴,他家被虐狂會吃醋的。

找機會和那丫頭偷偷見過幾次,老劉牙縫裏“嘶嘶”響——誰告訴他人家長得不錯的?這不錯是怎麼看得出來的?這誰的眼神能在這臉上看出不錯來啊?那得多超群絕倫的目力啊……好吧他承認,五官仔細看來是絕美的,但是掩藏在一堆很久沒洗的超級厚重的頭發間,襯著下巴處一道長疤和脖子上積年的黃垢,那美貌便真的是令人發指振聾發聵啊。

劉壯士哀傷了,劉壯士哀傷的想,他這麼愛清潔常洗腳的大王卻不得不和一個汙糟婆娘打交道,這小姨要是知道了該得多心疼啊。

又奇怪這樣的奇葩怎麼能在浦園這富貴地方留下來,大戶人家選侍女不是很講究嗎,何況王爺駐駕在此,怎麼也沒把人給驅趕出去?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這女子不是浦城人,是大越和天盛邊境大山人氏,浦園管家早年有次進山遇險,被這女子救了,看她獨自一人十分孤苦,便帶進來,也算是個照應,隻平常到不得貴人麵前去罷了。

劉三虎侍衛聽著這一段經曆,心中一動,隱約想起了什麼,一時卻又想不清楚,因了這莫名其妙的心中一動,便沒有拒絕這個女子,偷偷找機會見過幾次,這女子卻對他甚有好感,每次看見他都含情脈脈,那眼光和劉兔子一樣,讓劉壯士每次撞上都起一身雞皮疙瘩。

這天內院針線房給外院侍衛發冬衣,內院這種跑腿活都是那叫佳容的丫頭來做,侍衛副隊長便安排老劉去領冬衣,也算給個機會見麵。

容貌不佳的佳容看見劉三虎就兩眼放光,按捺著將冬衣交給小廝送回去,便含羞帶怯邀老劉在這內外院交界處的“碧漪池”散個步,老劉翻著白眼答應了——大冬天冷颼颼的湖邊散什麼步啊,再說園子裏允許人散步嗎?那不叫散步,那叫偷情。

這浦園真是葬他一世英名的地方兒啊,兔子也遇上了,天天甩鞭子的活計也攤上了,還得陪個醜女散步啊散步。

兩人抖抖的繞著不大的“碧漪池”轉啊轉啊轉,三四圈了,一直羞答答扭著手絹的佳容都不說話,卻不住想把老劉往僻靜地方引。

老劉抵死不從——您脖子給洗幹淨再說!

“嗬嗬最近府裏挺太平的……”老劉胡亂拉呱著,思考著話題怎麼往芍藥姑娘那邊引。

“過陣子就過年了,到時候又要忙。”佳容偷偷的去碰他的手。

抖抖顫顫的手還沒碰著,老劉突然抬手整理頭發,左顧右盼看風景,“啊,你們針線房想必要忙得沒覺睡了吧?王爺的……衣服都是你們打理吧?”

“我還沒資格做王爺的衣服,是我們繡房的大姑姑做。”佳容不氣餒,有意無意轉到他另一邊。

老劉唰一下換了個方向,“那你們大姑姑很輕鬆,隻做一個人的衣服。”

佳容磨磨蹭蹭又轉過來,紅著臉偷偷瞟著他挺翹的臀,心不在焉的道:“哪有啊,王爺的衣服最費工夫,而且還要做芍藥姑娘的衣服,聽說最近還接了個活兒,要給芍藥姑娘做禮服……”

老劉一怔,不動了,佳容姑娘順利的摸到了老劉的手,唰的一下撓了下掌心,可惜學來的調情方式不到位,指甲忘記修剪,一撓就是一條紅印子,險些把老劉掌心給刮破。

老劉現在卻沒空計較這不到位的調情,“啊”的一聲道:“禮服?”

“是呀,年後王爺要納妾,那芍藥姑娘,一個戰俘,這下可是飛上枝頭了,要是生下個一男半女,保不準還是個側妃。”佳容撇撇嘴,忽然扭頭盯著劉三虎,“你好像對這位芍藥姑娘特別關心?”

語氣酸溜溜的。

“哪有。”老劉立即牽起她的手,輕輕搓她的掌心,“什麼芍藥牡丹喇叭花的,都及不上我家佳容萬分之一,你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心尖肉肉兒,你對我看一眼我心尖兒都要抖三抖。”

說完老劉真的抖了抖。

“死相!”佳容嬌嗔的一跺腳,那麼厚的頭發間居然也能看出臉上起了紅暈,眼珠子晶晶亮的拍老劉,“這麼惡心的話你也說得出來!”

是呀,這麼惡心的話自己怎麼說出來的?老劉望天……

“惡心嗎?我那是情之所至嘛。”老劉牽著佳容的手,攬著她的腰往樹蔭後走,“佳容啊,我們都老大不小的了,我看終身大事也該辦辦了,王爺那邊年後要納妾,具體是什麼日子啊?咱們等那大事忙完,也好和管家說說,把你給放出來。”

佳容嬌羞的被他攬著走,心跳身軟魂飛魄散,迷迷糊糊裏答:“年初八吧,芍藥姑娘身子漸漸好了些,王爺才敢操辦納妾事宜,不然怕累著她,前兩天我聽荷香姐姐說,王爺把芍藥姑娘挪出淬雪齋了,說那裏布置太硬,芍藥姑娘夜裏會做噩夢,本來是要住在王爺隔壁的綠琦居的,不過芍藥姑娘好靜,指了內院西南角,帶獨個花園的聽風軒,原有的幾個丫鬟婆子,撿好的帶過去幾個,又說再重新添幾個……”

她絮絮叨叨將自己知道的事兒都說給劉三虎聽,劉三虎一邊漫不經心聽著一邊笑嘻嘻的摸,摸得她渾身發軟,哪裏還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劉三虎又道:“你和芍藥身邊荷香走得近,我看以後也不妨和人家多拉拉交情,萬一在芍藥姑娘麵前得了臉兒,你放出來她說不定還會賞點嫁妝,也是你我的體麵。”

佳容卻撇了撇嘴,道:“什麼稀罕人物兒?不過是個戰俘,運氣好罷了,我聽我奶娘說,我才是……”

她突然住了嘴,顯出茫然的神色,劉三虎卻沒在意這句話,滿腦子都是剛才聽見的內容,想著想著便將手從她懷裏抽了出去,佳容若有所失,嗯嗯啊啊的膩過去,老劉卻已經不耐煩,看看天色,唰的起身,道:“我走了。”

佳容愕然坐起,她本就是正當懷春的年紀,被老劉三五下撩撥得情動,不妨這家夥說抽身就抽身,好像做夢裏萬丈懸崖突然失足,又或是內急卻找不到茅廁,那種既空蕩蕩又憋了一半的感覺實在讓人貓爪撓心似的難受,呆呆望著老劉,突然一抬手抓住他褲腳,眼眶裏已經含了一泡淚。

老劉最討厭別人抓他褲腳了!

天天被抓膩了!

本來還有幾分不忍,突然就忍不住要爆發,老劉邪惡的一笑,慢條斯理對著佳容攤開手。

手上有些淡淡的長條狀灰跡,仔細看,似乎是搓出來的泥垢……

剛才他搓那姑娘手腕和胸脯,搓出來的……

佳容愣了愣才看清那是什麼,轟的一聲臉就燒起來了,一瞬間渾身顫抖羞憤欲死,老劉已經嘿嘿一笑,二話不說抬腿就走。

“噗通。”

身後落水聲驚得老劉頭發一炸,哎呀不好,這妮子要是刺激太過跳了水,這事情就麻煩大了,害了一條人命不說,還可能壞了大家的計劃!

老劉唰的轉身,一個起跑助跳,就準備勇投河中英雄救美,一轉身突然一愣。

那妮子在河中鳧水呢!

這是在幹嘛?劉三虎壯士愣在河邊傻了眼,大冬天的,下水遊泳麼?要遊也不用在他麵前遊啊,還是被氣傻了,傳說中的古怪毛病發作了?

然而看河中那女子抖抖索索臉色青白的樣子,卻又不像。

老劉還沒反應過來,佳容在河中,突然將腦袋往水裏一紮!

哎喲,這是要在河裏將自己憋死?用得著這麼費勁?

老劉愣愣的看著河水裏佳容姑娘那個腦袋紮水下的造型,心想這是在示威呢還是在展示她的憋氣工夫呢?還沒思考出個結果,忽聽見“嘩啦”一聲。

水麵矗起水晶牆,水晶牆裏豔光一展。

劉三虎壯士愣住了。

厚發不見了,下巴的疤不見了,滿臉發黃的泥垢不見了,披著水光的那個女子,肌膚如雪,秀眉攏煙,一雙細長流逸的飛鳳眼,水光流溢,皎皎若明月,灼灼如芙蕖。

她瑟瑟立在水中,抖著嘴唇看著老劉,薄襖濕透緊貼在身上,襯出日常被特別寬大襖子遮掩住的玲瓏身線,曼妙得像一支亭亭的蓮葉,搖曳在冬日的碧波裏。

老劉“嘶”的倒吸一口冷氣——認了半天,好歹認出來了,佳容佳容,還真的是上佳之容啊。

在冬日湖水裏顫抖的脫胎換骨的美人,顫抖的看著老劉,顫抖的問:“我我我……我這下可幹淨了……”

劉三虎壯士揉了揉鼻子,對自己剛才那無良舉動終於懺悔了一下,訕訕道:“幹淨了,幹淨了,其實我說你洗就洗嘛,用得著這麼用力的洗?你趕緊出來,這大冷天的凍著了可不是玩的……”

“我……可幹淨了……”佳容抖抖的搓著手腕,“沒泥……沒泥了……”

老劉一個頭兩個大,這內陸的女子就是這麼脆弱的,一點點傷害都尋死覓活的,這要換成鳳知微,誰說她髒她保證送誰去泥坑,絕不會自己跳水坑。

老劉蕭瑟的歎息著,去拉佳容,一邊安慰性的在她手腕上搓搓,“幹淨,可幹淨了……”

佳容嗚咽著撲進他懷裏,立即也把他搞個渾身上下水濕,哭得抽抽噎噎,“人家……人家積攢了十幾年的泥垢……都為你……洗了……”

老劉“呃”的一聲,心想這句式多麼像那句“人家保留了十幾年的清白,都給你了”,但是內容又是多麼的令人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