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中)

“慢!”

兩聲呼叫同時響起,一個年輕一個蒼老,一個音質柔和一個聲音微啞。

驚叫聲裏鳳知微劈手就去奪酒杯,啪的一聲酒杯落地粉碎,幾滴冰涼的酒液徒勞的落在她指尖。

寧弈卻已經慘笑著放開她手,踉蹌後退,頭一仰向後便倒,鳳知微撲過去一把抱住,抖著手要去試他呼吸,一時卻又不敢。

手指懸在半空,酒液這時才緩緩滴下,“啪”的一聲,像落下驚心的淚。

一片鮮豔深紅裏鳳知微臉色慘白,霍然抬頭。

對麵,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許多人,天盛帝,扶著他的慶妃,幾位內閣重臣,還有韶寧,除了慶妃和韶寧在微微的笑,其餘人都用奇特的眼光看著堂內發生的一幕。

天盛帝靠在慶妃的手臂上,深深的看了寧弈一眼,又看了鳳知微一眼,眼神裏並沒有太多惋惜傷心憤怒,卻有點釋然的味道。

“殿下!”胡大學士一聲驚呼,欲待衝過來,衝到半路發覺失儀,趕緊轉身,噗通衝天盛帝麵前一跪,“陛下!不可誤信小人讒言啊……”

“哦?”天盛帝斜睨著他,“何來小人?”

胡大學士怔了怔,他隻知道昨夜有人密告楚王罪狀,陛下雷霆大怒,連夜下旨處置楚王,他大驚之下邀集楚王派係重臣前來求情,陛下卻不置可否,隻說要來楚王府親眼看那逆子授首,他跟了過來,一路想著怎麼求情,不想一進府,就看見這麼詭異的喜堂,接著又見到這麼天崩地裂的一幕。

老胡想著一路走來艱難,苦心蒼天終負,瞬間老淚縱橫,梗咽著說不出話來。

“你倒對老六忠心。”天盛帝忽然輕歎一聲,胡大學士一驚,剛惶然抬起頭想要解釋,天盛帝卻已經擺擺手,他並無怒色,看著鳳知微懷裏臉色慘白的寧弈,那種釋然安心的神色又微微浮現。

隨即他道:“哭什麼,人又沒死。”

眾人齊齊“啊?”的一聲,鳳知微沒有說話,壓在寧弈身下的手,狠狠捏了一把他腰間軟肉,再一扭。

下手很狠,寧弈卻沒動靜,也不知道是太能忍,還是那酒中還是有藥暫時昏過去了,不過等到醒來,一定可以看見腰間一大片淤紫的。

剛才鳳知微驚得心髒幾乎停跳,連呼吸都不敢去試,然而抱他在懷,寧弈的手腕壓在她手上,她立即便感受到了脈搏的跳動。

一顆心從高處放落,那時才回胸腔,安放原處依然覺得疼痛,都是因為剛才那一瞬驚動心神,未愈的舊傷被牽動,她拚命才將一口腥甜的血咽了下去。

內閣重臣們此時也又驚又喜,都回頭去看寧弈,天盛帝咳嗽幾聲,道:“老六還是忠心的,朕也算試出他來了,酒裏雖然有藥,但解藥就在壺嘴裏,倒酒的時候自然解去,昏一會就沒事了。”

隨即他踱了幾步,沉聲道:“昨夜是有人前來密告楚王,朕當時很怒,但是回頭一查,卻發覺根本不是那回事,朕想著,將計就計,看看那人心腸,也看看楚王忠心,如今,朕可算是見著了。”

鳳知微垂下眼簾,隱去眼底複雜神情。

昨夜,神秘人從她那裏搶去的所謂證物,其中有假。

她既然當初將那東西在京衛大牢裏拿給寧澄看過,怎麼會不防備有人打這主意?枕頭裏的竹筒,錦囊,看起來還是一樣的東西,其實早已調換過,其實竹筒裏是一封普通的謝恩遺折,寫遺折的人也不是當初殺太子的凶手,錦囊裏的藥就是人參大補丸,至於碎片——三樣東西裏隻有碎片是真的,是當初寧弈母妃的水晶雕像碎片,她因為沒有找到合適的代替品,還沒來得及換。

也正因為如此,她對皇帝下的旨意沒有把握,那枚水晶碎片如果被認出來,寧弈一樣可能會被皇帝憎恨。

但是她心中也有疑惑,如果僅憑那碎片,皇帝應該會暗中生怒,暗地處置這個兒子,萬萬不好意思勃然大怒明告天下——這大怒的理由,怎麼寫?

所以她來,想看個究竟。

卻被這手段翻覆的人,嚇得個半死。

看皇帝神情,那碎片也沒給寧弈帶來麻煩——要麼寧弈想辦法換過了,要麼就是寧弈在聽寧澄轉述那幾件東西之後,立即做了應對,派人重新做了他母妃的水晶雕像放回原處,所以皇帝派人查看過後,才確認都是栽贓陷害。

鳳知微算算時間,換碎片不可能,必然是後一種。

懷中寧弈呼吸漸漸平靜,鳳知微看著他微白的臉色,心中湧出一絲寒意——皇帝是想試試這個兒子的忠心,故意將計就計下旨賜死的吧?寧弈是猜到父皇一直未去的猜忌之心,也順勢將計就計慷慨赴死,借這一次機會徹底打消皇帝的疑忌的吧?

這對心思深沉的多疑父子!

而寧弈拽著她來這一招,心底也是恨她的吧——他並不知道那證物有的已經被她換去,也並不知道昨夜她的被迫,在他看來,是他自己早有防範,才避過今日災禍,而她當然還是居心叵測圖謀殺他的那個。

“有人一直心懷叵測。”天盛帝突然開了口,神色陰冷,“七年前的大成遺孤案,朕當時心中就有懷疑,辛子硯很快便能查到的事,金羽衛為什麼那麼多年都沒動靜?為什麼唯一一次指揮使出遠差將金羽衛交給楚王暫代,久懸多年的大成遺孤案便立即得以解決?直到昨夜他來誣告,朕才確定,朕身邊果然藏了宵小,辜負了朕多年來的信任!”

眾人都露出震驚之色——原來昨夜針對楚王的告密者,竟然是最受陛下信重的金羽衛指揮使!

鳳知微低著頭,心中也在飛快的盤算,昨夜神秘人是金羽衛指揮使?他為什麼要參合進殺寧弈的事情裏?天盛帝說的他對大成遺孤的回護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和大成,或者說和血浮屠,到底有沒有關係?

“那個枉顧君恩的小人!”天盛帝衣袖一揮,忍不住憤怒的咆哮,“你便跑到天涯海角,朕也必殺你!”

跑了?

鳳知微皺起眉。

天盛帝似是難耐怒氣,發作之後不住咳嗽,眾臣急忙一陣請罪寬慰,人人知道一場大禍消弭,都有輕鬆喜悅神態,隻有慶妃和韶寧,木立當地,神色陰沉。

昨夜金羽衛指揮使密告,提及避孕藥丸,天盛帝自然要問慶妃,慶妃哪裏肯放過這個機會,當下哭倒在他懷,說自己如何迫於楚王威逼,進宮後一直被迫服用避孕藥丸,又是如何心中畏懼度日如年,哭鬧了半夜,哀哀婉轉梨花帶雨,勢必要將寧弈這一大罪板上釘釘,天盛帝自然暴怒,慶妃正歡喜寧弈這下無法翻身,誰知去驗藥的太醫院回轉來,卻說那藥,不過是人參大補丸。

當下情勢顛倒,慶妃先前一口咬定寧弈給她的就是金羽衛拿來的那藥,此時再想反口也是來不及,當時天盛帝神色陰沉盯著她半晌,卻最終一言不發拂袖而去,她厚顏跟著,皇帝也不理她,這還是慶妃進宮以來第一次受到如此冷遇,心下不由惴惴。

她知道天盛帝雖然好色,但心中卻有個不可動搖的原則,便是後宮不可幹政,寧氏早年便是外戚出身,他怎麼會讓別人沿著自己的稱帝之路前行?所以一直對後宮管束很緊,再受寵的妃子,也不可妄議朝臣朝政,所以她明明深恨寧弈,卻在沒有十足把握之時,一直不敢輕易動他。

好容易以為找到機會,不想卻是個陷阱!

慶妃怔怔的立著,眼神翻湧,皇帝雖然還靠在她臂上,她卻以女人的敏感感覺到,他心底那種信任的寵愛已經消減,從今以後,隻怕她萬難再獲得皇帝無微不至的庇護了。

這麼一想,心中便微微一涼,再看看跪坐的鳳知微和昏迷的寧弈,兩人都容貌清美,看似無害,然而隻有她最清楚他們的虎狼之性,做這兩人的共同敵人,天下誰人能活?

她已失去皇帝庇護,今日他們若不死,來日便是她死!

事到如今,已經容不得等待時機,不過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擲!

慶妃衣袖下的手指緊緊捏起,眼神裏獰厲之色一閃而過。

“今日鬧了半天,也罷了。”天盛帝疲乏的揮揮手,“外麵的兵撤了,來人,送楚王進內室好好休息,還有你,知微……”他注視著鳳知微,帶著微微笑意,“老六說和你情投意合,如今看來也沒騙朕,今日這喜宴有點荒唐,改日朕再給你們隆重操辦吧。”

寧弈被喜氣洋洋的仆人們送進內室,鳳知微“啊”的一聲抬起頭,張了張嘴,風波即過,此時才想起,這個黑心王爺,一箭數雕,竟然還趁著這件事,讓自己成了他的王妃!

聖旨已下,名分已定,此時當著眾臣的麵抗旨,實在不是好時機,更何況還有心懷叵測慶妃在側。

她張了張嘴,終究是沒說出什麼來,天盛帝含笑擺擺手,轉身就走。

“陛下!不能嫁!”

一瞬間鳳知微險些以為是自己忍不住開口拒絕,怔了一怔才反應過來那個女聲是慶妃的。

天盛帝愕然回首,慶妃已經撲了過去,噗通一聲跪在他腳下。

“陛下……”她微微喘息,抓著天盛帝的衣角,滿臉驚惶畏怯,卻一時並不開口說話,隻將眼神裏無限驚恐向天盛帝傳遞。

天盛帝本要發怒,然而看她這畏怯嬌弱神情,心中一動,語氣出口時便軟了些,卻還是有幾分不耐煩,“什麼事?”

“陛下……”慶妃嗚咽,在天盛帝耐性的巔峰時刻恰到好處的開口,“大妃不能嫁楚王!大妃是大成餘孽!”

“什麼?”

一片低低驚呼裏,天盛帝眉毛抖了抖,怔了一刻卻怒道:“你胡說什麼,是不是又拿以前的事來說了?當年鳳夫人已經證明了知微是她的女兒,你還想翻舊賬!”

鳳知微目光閃了閃,盯著慶妃,心中急速的思考著對策,隻有她知道此刻慶妃不是翻舊帳,而是真正的圖窮匕見了。

“臣妾豈敢翻舊賬……”慶妃抱著天盛帝的腿,涕淚連連,“陛下,臣妾昨夜確實一時糊塗,做了偽證,卻也不是為了自己,昨夜金羽衛指揮使曾經偷偷找過臣妾,說懷疑鳳大妃才是真正的大成餘孽,但殿下因為對大妃心有所屬,一直袒護大妃,指揮使每次要對大妃進行查探,都被殿下有意無意所阻,指揮使擔憂殿下為女色所迷不顧江山社稷,便要先困住殿下,求臣妾相助一臂之力……陛下,臣妾擔心有人不顧大局有人狼子野心,私下密謀危害我天盛江山,危害我賢德聖皇……所以才……臣妾有錯,但錯在……太愛陛下啊……”

滿堂寂靜,人人瞪著眼睛聽著慶妃哭訴,哭聲細微嬌弱幽幽寂寂,既不讓人覺得吵鬧心煩,又讓人從心底生出憐憫,覺得我見猶憐,字字泣血。

鳳知微倒抽了一口涼氣,此刻也不得不佩服這女子,反應之快和做戲功夫都爐火純青,這麼快便感覺到自己情勢不利,先下手為強,一番為自己翻案的說辭,倉促之間竟是天衣無縫!

換誰都要被打動的吧?

她抬眼瞄向天盛帝,果然皇帝臉色有些發沉,頰上肌肉細微的抽搐著,似在急速的思考,卻依舊有些反應不過來,但聽著最後那句話,眼神一暖,明顯已經被感動。

半晌他沉聲問:“既有苦衷,指揮使怎麼不向朕辨明,又要逃脫?”

“臣妾不知……”慶妃抽噎,“許是他其實也有私心,隻是蒙騙臣妾也未可知……”

“那麼他說大妃是大成餘孽,也有可能是蒙騙你!”

“陛下!”慶妃抬頭,“他給了臣妾證據!”

鳳知微眉梢一跳——證據?哪來的證據?長熙十三年大成餘孽案,血浮屠和娘李代桃僵虛虛實實,早已將所有的證據都引向了鳳皓身上,現在連他們手裏都沒有自己身世的證據,慶妃有?

“哦?”天盛帝眼神一凝,“拿來!”

慶妃抬起頭,一霎間從皇帝眼底也看見了警惕和懷疑,心中涼了一涼——今天這證據隻要掏出來,她自己便也染上懷疑,作為一個內宮妃子,知道這麼多事也會被天盛帝所忌,但是她的敵人就是眼前這兩個,隻要今日必死一擊殺了他們,將來她還是有機會慢慢挽回陛下的心。

不破不立,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她當然知道萬一這殺手鐧治不死鳳知微,自己就真的沒了退路,但她對自己有信心,對手中的東西有信心!

“陛下。”她咬牙,一絲獰笑浮上唇角,斜眼瞥著鳳知微,慢慢從懷裏掏出一方杏黃的小包,小包有點陳舊,看上去像是擱了很多年,但是質地很好,隱約可見細密的暗龍紋,邊角有點暗色的痕跡,有點像陳舊的鮮血。

鳳知微的心,跳了跳。

“陛下請看。”慶妃將那錦緞小包解開,抹平,眾人目光一凝,原以為是小包裏有東西,此時才發覺,那小包本身,是一方錦帕。

杏黃錦緞,邊角鳳紋,錦帕右下角有“月宸宮製”字樣,繡工精致。

“月宸宮是大成末帝淑妃的宮殿,也就是傳說中,誕下大成末代皇子的那一位妃子,皇宮被攻破之日,這位妃子吊死宮中。”慶妃輕輕道。

“那又如何?”天盛帝並沒有看出什麼端倪,皺眉問她。

慶妃唇角噙一抹冷笑,將手中錦帕一翻,斜著一個角度拿起,迎著陽光,道:“陛下再看。”

天盛帝湊前一步,眯著老眼看了半天,才隱約看見錦帕中間若隱若現的一排銀線小字。

“辛辰、……庚午、丙子,愛女芳辰,月宸宮慶。”

生辰八字的月份,被血汙所染,已經看不見了。

“陛下……”慶妃陰惻惻的聲音飄入天盛帝耳中,“大成遺孤,其實是個女兒哪!”

鳳知微心中一震,天盛帝霍然回首,眾臣臉色大變。

內閣重臣們隱約知道當初的大成遺孤案,當年大成淑妃生產,無人知道男女,起先金羽衛的目標就是這位鳳大妃,但是後來多方查探,找到當年月宸宮的奶娘和鳳皓的生辰八字金鎖,才確認被人故布疑陣,誤導了方向,皇嗣是個皇子,最後著落在鳳皓身上賜死。

難道真真假假,迂回曲折,其實還是被人牽著鼻子墮入迷魂陣?

眾人的目光都看向鳳知微,鳳夫人隻一子一女,也直承了庇護大成遺孤的罪名,如果鳳皓不是皇嗣,那豈不是……

“陛下!”鳳知微麵不改色,坦然跪前一步,“臣婦什麼都不知道,但臣婦隻想問慶妃娘娘一句,這錦帕從何而來?當真是當初大成宮廷遺物?這錦帕內藏暗字的繡法,似乎是傳說中的‘隱線亂潺’繡法,據我所知,這繡法可是西涼歌舞技行獨擅的技藝,西涼舞女名動天下,穿上以這種針法製作的舞衣,會更添神秘虛幻之美——娘娘出身西涼,想必也十分擅長?”

“西涼歌舞行分舞、技、術、藝四種,每種各不統屬。”慶妃冷笑,“本宮當初在西涼,是最尊貴的清倌舞娘,專心學舞,再無閑暇學技,大妃你還是別枉費心思,意圖栽贓了。”

“臣婦不知意圖栽贓的是誰。”鳳知微淡淡道,“娘娘當初入宮,從西涼也帶來不少舊日姐妹,她們都未曾學舞,想必技、術、藝也有精通者?哦,說句閑話,聽說‘眾芳樓’頭牌閑雲姑娘,也是西涼出身,除舞之外,繡工也是一絕,經常有繡品送呈後宮,娘娘用過她的東西嗎?”

慶妃臉色變了變,閑雲自然不是簡單的頭牌,“肉蒲團”勢力就在青樓,那不過是她的暗探而已,不想鳳知微連這個也知道,這是在威脅她——我也知道你的老底。

“閑雲的繡品各宮都有使用。”慶妃冷然道,“但是這和大成餘孽案有什麼關係,大妃你東拉西扯的到底想要幹什麼?”

“不過是想……”

“夠了!”

一聲低喝打斷了兩人的唇槍舌劍,天盛帝終於發怒,老皇臉色陰沉,咻咻喘氣,目光陰沉的在兩人間掃來掃去,充滿憤怒和懷疑。

憤怒今日才發現這個妃子的厲害和心機,懷疑當初那場驚動自己心扉的寧安宮一幕,不過是個多年的騙局。

鳳知微閉上嘴,心中緊張的思量接下來的應對,慶妃手中有這東西是她也未曾想到的,她狗急跳牆,她卻不能亂了陣腳,所以她並不自辯,隻一味將慶妃卷入渾水,與其急急的找不存在的證據證明自己不是大成後代,不如攻人先攻心,隻要皇帝對慶妃也起了疑心,那麼這個妃子的指控,自然不成立。

她心中盤算著如何拖慶妃下水,驀然聽見一聲細細的傳音。

“撞慶妃。”

這聲音聽來極熟悉,鳳知微眼前一亮。

天盛帝冷冷注視著兩人,開口道:“來人……”

“慶妃娘娘你真是蛇蠍之心臣婦不過是當初沒有應你之請幫你聯絡外臣你便懷恨在心時時處處想要抓臣婦把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到底是要怎地當真要了我這條命陪你就是……”鳳知微驀然跳起,一大串話轟得眾人暈了暈,轟得趕上來的衛士停住腳步,眾人呆滯裏她蹦得飛快,一個箭步飛竄,當頭就對慶妃胸前撞過去。

慶妃再想不到深沉多智的鳳知微竟突然如潑婦般發作,一驚之下下意識便要使用武功拍向鳳知微天靈,突然想起自己武功可不能隨意展露,可不要上了鳳知微的當,趕緊縮手。

這本就是電光火石間的事,她一猶豫,頓時反應不及,砰一聲鳳知微已經撞上她胸口,撞得她咚咚連退三步,手一撒,手中錦帕頓時離手。

錦帕離手的那一霎,廳堂裏突然起了一陣風。

這陣風來得怪異,貼地而來,卷起一陣氣流,將落地的錦帕卷過,唰的一下掠過廳堂,飄飄滾滾直到階下。

階下正站著衛士隨從以及慶妃和韶寧的隨身嬤嬤們。

那錦帕一陣翻滾,飄落在一人腳前。

“抓住那帕子,給我撿回來……”堂內慶妃的尖叫聲傳來,那人蹲下身,快速將帕子撿起。

“送上來送上來!”

那人趕緊邁步上階送帕子,剛到堂前,目光有意無意往帕子上一落,突然驚訝的“咦”了一聲。

隨即失口道:“啊,這不是公主以前失落的帕子嗎?”

這一聲聽得眾人又是一驚,回頭看去,日光下那慈眉善目的中年嬤嬤一臉驚訝,正是將韶寧公主從小帶到大的隨身嬤嬤陳嬤嬤。

這位是宮中老人,為人平和從不多事,多年來服侍公主忠心耿耿,連天盛帝對她都客氣有加,人人都認識,此時聽得這一聲,都怔住了。

“你說什麼?”天盛帝霍然回首。

韶寧瞪大眼睛,完全反應不過來,驚詫的看著陳嬤嬤,連慶妃都怔住了。

“陛下。”陳嬤嬤反應過來自己失口,急忙跪下,“老奴失儀,老奴是看見多年前公主失落的帕子,心中驚訝……”

“公主失落的帕子?”天盛帝打斷她的話,連聲音都變了,“快點給我仔細說,怎麼回事?”

“陛下。”陳嬤嬤磕頭,“老奴也不清楚怎麼回事,隻是記得見過這帕子,您應該記得,老奴是當年在您立國之前便在您龍潛的府邸裏侍候的,那時公主剛剛誕生,您領兵在外,前皇後生下公主之後大出血,府中一片忙亂人手不夠,老奴便是那時被召入府中侍候公主的,來府不久後陛下便立國,老奴陪公主上京時,無意中發現了這個錦帕,當時順手收在箱子裏,後來卻不見了,老奴以為路途遙遠人多手雜,被哪個手腳不幹淨的丫鬟偷去,事後查找沒找到也就罷了,不想今日竟然在這裏看見……”

天盛帝怔在那裏,喃喃道:“怎麼回事……”

別說他糊塗,連慶妃和鳳知微一時都反應不過來,鳳知微隱隱覺得,似乎有個醞釀已久的驚天計劃,就在此刻要啟動,自己是局中人,卻被安排得全然不知。

幾個內閣重臣嗅覺敏銳,也覺得現在已經不是大成餘孽案的範疇,似乎將要牽扯到皇朝隱秘,想走又不敢走,都對視一眼,臉色苦澀。

“這個帕子為什麼會在公主那裏……”天盛帝猶自茫然,他並不懷疑陳嬤嬤——這是他還沒當皇帝的時候就跟隨的奴才,再說這嬤嬤也沒必要撒謊。

“陛下……”陳嬤嬤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事情,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天盛帝看在眼底,一揮衣袖道:“胡大學士你們先退下,慶妃韶寧和大妃都避入內堂,朕有話要問陳嬤嬤。”

眾臣如蒙大赦趕緊離開,慶妃不甘心跪著不動,天盛帝煩躁的在她膝前一踢,她隻好站起,拉著愣在那裏不肯走的韶寧,匆匆避入內室。

鳳知微走慢一步,轉過屏風時,隱約聽見陳嬤嬤低低道:“陛下……老奴突然想起了一件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