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煞騎著自行車回到家,三間平房,院子裏有一棵青蘋果樹,樹下那把顏色發黑的藤椅還在微微搖晃,表示剛剛還有人坐在上麵。
馬煞把自行車靠在牆邊,支腳被保安攆的時候摔了一跤摔壞了,馬煞把魚籃子拿下來,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朝屋裏喊,“奶奶我回來了!”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奶奶,瘦瘦小小,像正在擰水的毛巾一樣,但是從眼睛不難看出,年輕時也是位美人,眼神清亮分明。
老人邁著小碎步,從最小的那間平房出來,“快進屋裏涼快涼快,這天熱死了。”
“我要吃冰棍。”
馬煞抹了抹腦袋上的汗,老人接過手裏的魚籃子,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雖然臉上經過歲月的洗禮鄒巴巴地,但眼睛依舊明亮如初。
“今天魚都賣完了,馬上就攢夠錢讓我大孫子上學了。”
馬煞想說什麼,但沒有說,隻是衝奶奶笑,桌子上是奶奶切好的西瓜,奶奶去洗魚籃子了。
馬煞看著奶奶佝僂的腰,想的是,我不想用這錢去上學,我想給你買個手提包,像那些買魚的老太太那樣的。
女孩回到家,屋子裏亂糟糟的,顯然剛剛經過一場惡戰,而這惡戰的主角隻有一位,女孩的媽媽。
“你回來了。”女人抽著煙,淡淡地看了一眼女孩,沒有再說什麼。
女孩點點頭,默默去拿掃把把房間打掃幹淨。
“拉弟,你恨媽媽嗎?”
沒錯,拉弟是女孩的名字,因為當時媽媽懷的是雙胞胎,但是生孩子的時候遇到了意外,兩個孩子隻能保一個,醫生建議哪個先出來保哪個,於是拉弟先出來了,而留在肚子裏的另一個孩子,是個男孩,那段時間媽媽一看到拉弟就哭,罵她為什麼是她先出來。
爸爸不會罵她,但是也不會阻止媽媽,她知道她們隻是想要弟弟而已,所以她叫拉弟,後來媽媽也沒有再生,爸爸搬去跟別的女人一起住了。
拉弟記得爸爸臨走時,媽媽拉著她的手,握的很緊,她很疼,但她不敢說出來。
爸爸隻是送給了拉弟一個洋娃娃就走了,後來那個洋娃娃被媽媽扔了,拉弟撿回來,媽媽再扔,最後那個洋娃娃被媽媽用火燒了,火還把拉弟的手燒傷了,留下一道狼狽的疤痕。
拉弟搖了搖頭,“我不怪媽媽。”
媽媽把頭埋在膝蓋裏,肩膀顫抖著,“你為什麼不怪媽媽,媽媽不是一個好媽媽。”
拉弟上個月剛過完十歲生日,媽媽給她買了一個蛋糕,還給她買了好看的裙子,但蛋糕吃一半,媽媽突然就不讓她吃了,把剩下的蛋糕上重新點上蠟燭,唱著生日歌,然後自己吹滅蠟燭,突然媽媽開始哭了出來,開始罵拉弟,罵她害死了自己的弟弟。
拉弟站在那裏,隻是盯著剩下的蛋糕,想著弟弟會不會嫌棄這是她吃剩的蛋糕。
媽媽大部分時間對自己還是很好的,會給自己穿幹淨的衣服,會給自己買玩具,雖然那些玩具拉弟並不喜歡玩,對她而言那些撥浪鼓,泡泡機已經太幼稚了。
媽媽在沙發上睡著了,拉弟擼起袖子把家裏一點一點地打掃幹淨,魚缸破了,拉弟隻好把小金魚放到洗手池裏。
那幾條小魚在水裏一下子活躍起來了,都說魚隻有七秒鍾的記憶,那麼它們一定忘了自己剛剛經曆了什麼,拉弟想著,伸出手去逗那幾條魚。
拉弟玩了一會,小手都泡的發皺了,她想起來口袋裏那個裂開的青蘋果,掏出來洗幹淨。
蘋果看上去有些青澀,拉弟咽了咽口水,緊張地咬了一口,沒有紅蘋果甜,但又比想象中的酸差遠了,不酸那就是甜。
蘋果吃完了,拉弟的肚子叫了起來,拉弟突然笑了出來,明明自己吃了東西,為什麼肚子還是會叫?
小小年紀的拉弟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把嘴角咧開,努力讓自己笑的真實一些,笑著笑著拉弟覺得自己真的在笑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小小年紀會有這麼多憂傷。
馬煞吃完晚飯,爬上青蘋果樹,順手摘下一個,用手擦了擦直接啃了,他看著那邊的小區,燈火通明,那個小姑娘有沒有吃那個蘋果?
馬煞覺得有些煩躁,他有些後悔給那個女孩蘋果,住在那種小區,穿著幹淨的衣服,還有那雙鞋上的對勾,他們說那是有錢人穿的鞋子,感覺自己在自取其辱,馬煞可以在大街上跟小店老板對罵,但是對於那麼一個小女孩,卻刺痛了馬煞內心的敏感和他認為卑微到土裏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