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痛

甜甜去了醫院,醫院裏不時傳來呼喚著親人的啜泣聲,有的更是哭天喊地,聽得人心裏一揪一揪的難受。

心裏好忐忑,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應偉平,她隻見過一麵,他的死亡並沒有帶給她多大的傷痛,況且他曾經對韓峯的家人做過那麼多壞事,她甚至告訴自己,絕對不會認這個父親。

但是現在,他死了,永遠消失在人世,人死如燈滅,前塵過往,一切都不存在了。

走近病房,甜甜看見林雅芝伏在那具早已僵硬的屍體上哭泣,羸弱的肩膀劇烈的起伏著,應維依一邊安慰著她一邊默默拭淚,看到喬甜甜,神色有些不自然。

應維琛坐在一旁的沙發裏,煩悶地抽著煙,憔悴的臉上再也瞧不見曾經的風流倜儻,聽到聲音,抬頭,有些驚喜。

“甜甜……”

林雅芝飛快地轉過身子,嘴唇都接近紫色,眼淚含在眼眶中:“甜甜,你還是來了,我以為……來快看看你爸爸。”

甜甜覺得茫然,二十多年來從未喊過爸爸的人就躺在那裏,病房中空落的蒼白冰冷得讓她發抖,黑亮的眼睛閃爍了一下,她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話。

林雅芝有些失望,雖然甜甜的反應早就在意料之中,分開了二十多年,突然親生父母冒了出來,恐怕誰也無法接受吧。心痛難忍,如果不是行動不便,她早就想撲上去抱住女兒,訴說自己的思女之情,想懺悔自己所做的事。

甜甜的反應讓林雅芝不安,她閱人無數,卻看不透女兒到底在想什麼。

很可能因為韓峯的關係,甜甜再也不會認她,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甜甜猶豫了一下,沉重的腳步還是向前邁了出去,走到病床前,看到應偉平油盡燈枯的樣子,還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卻並不覺得悲傷,更別提指望她流淚了。

雖然有血緣關係,卻是完全陌生的人,他瘦的不成人形,尤其是臉,一點肉都沒有。曾經呼風喚雨,養尊處優的人臨死前知道了所有的一切,他走得很不甘心,不知道有沒有懺悔過。

“甜甜,你叫他一聲吧,這麼多年,他也在利用各種方式來找你,可能在你心裏他是個十惡不赦的人,但他始終是你的親生父親啊。”

林雅芝幾乎是哀求,她希望應偉平能聽到親生女兒的呼喚,也能死得瞑目了。

“……”話到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甜甜咬了咬牙,在倫理上讓她叫一聲爸爸並不過分,但是感情上,她接受不了。隻是說:“我來看你了,你走好。”

應維依衝過去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喬甜甜,你也太過分了,他都走了你都不肯叫他一聲嗎,雖然他沒有養育過你,但他給了你生命,再說當時並不是他們拋棄你的,是喬家兩夫妻把你偷走的。”

“這些我都明白,我隻是還沒辦法接受,你別逼我……”

“維依,給她一點時間適應,她還懷著身孕,你小心點。”林雅芝心疼地把甜甜拉在身邊,“她不能接受我能理解,偉平也能理解,她能來看他,我們已經很安慰了。”

甜甜僵硬了一下,沒有掙脫。

懷孕後身體的溫度漸漸上升,所以她的手始終都是溫暖的,而林雅芝握著她的手,汗濕冰冷,冷得讓甜甜哆嗦了一下。

喬媽媽去世的早,甜甜渴望著母親的撫慰。多年前瘋狂尋找親生父母時,她就常常幻想著母親的樣子,腦海中有些模糊的輪廓,她潔白的臉龐是優雅和藹的,她的手是無比溫暖的,將自己的手放進去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母親在甜甜心裏,像一座溫暖的避風的港灣,輕聲耳語都是悅耳動聽的。

而林雅芝的手那麼小,冰冷汗濕,和想象中的感覺大相徑庭,居然覺得莫名的心酸……

心也不由軟了下來。

林雅芝憐愛地握著甜甜的手,確認她身體無恙後才放心下來。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才發現原來甜甜的眉宇間有著她當年年輕時的影子,難怪那次在醫院裏她和甜甜特別投緣。

那是出於血濃於水的本能,一種母親的直覺,她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的遲鈍,白白傷害了她這麼久,啜泣了起來。

“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我想把你從韓峯身邊逼走,你卻拚著性命來給我輸血。”甜甜的善良讓林雅芝覺得自慚形穢,幸好甜甜沒有在應家長大,喬家把她教育得很好,讓她保留著最難能可貴的純良。

聽她這麼說,甜甜還是哭了,林雅芝是個可憐的女人,前半生她生活在華心芸的陰影下,機關算盡,毀了別人也毀了自己的幸福,她將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兩個子女身上,即使應維依是她的養女,她視若己出,細心栽培,最終兩個子女都非常優秀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