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看著她的背影,聲線深沉暗啞:“從第一次見到潛入有鳳山莊的花麵婆起。她的身姿,如何偽裝,我也認得出。”
她緊閉雙目,嬌唇不住的打顫,明知他一開始的接近就是謀算陷阱,卻為了讓自己徹底死心,狼狽的多此一問,在千瘡百孔的心房上再補上一刀。慕曦又是何苦良苦用心嗬,用花麵婆的身份接近她,救她,陪她,卻在麵對麵時,裝作不認識她。
是為了不讓她難堪麼?她的姐姐,世上唯一的親人還活著,可是她感受不到喜悅,感受不到,隻有無盡的痛苦與絕望。慕曦沒有錯,她愛護自己的妹妹,卻也不能將感情相讓,不能讓三個人都尷尬。
而原來,這個男人的第二次入食人潭,是為了接慕曦。他留下的那封薄信‘待我完成軍中要事,便來與你比翼雙飛’,是留給慕曦看的。他能從身姿就認出花麵婆是慕曦,又如何不能從竹屋的擺設認出慕曦呢?湖底宮殿的室內擺設與那小竹屋幾乎同出一轍,那支蘭花,不就代表慕曦嗎?更何況他是一個這樣了解慕曦的人!更何況,他要出坳,可以與她當麵道別,不需留信!
而她,還傻傻的指望與他蘭坳遁世,與他執手戰場,共進退,卻殊不知,當她從那城牆上跳下來的那一刻,他的慕曦已經回來了,住在他們昔日的愛巢裏,等他戰歸。所以,他要那麼堅決的禁止她入南極宮,那麼堅決的打掉這個孩子,打掉這個背叛的證據!
淚水在眼眶裏一陣陣翻湧,她以為自己又會狼狽的落淚,卻聽到自己一聲淒楚的笑聲,斷斷續續,哽咽不已:“好……好,這是好事呀,我的姐姐和姐夫團聚了,我該高興……”
男人從後麵追過來,一把扯住她的臂膀:“去哪?”
她微微仰著下巴:“出去走走,順便想想要不要留下這個孽種,嗬嗬。”
男人冰冷的眸中劃過一絲憐惜,將她扯過來麵對他,“兩個月前你就該打掉他,現在已經遲了,貿然打掉會讓你也沒命。”他墨黑的眸子不再冰冷若霜,如劍刃般犀利,而是深不可測,“慕曦接受這個孩子了。”
“是嗎?”她唇一顫,淚已千行,突然緊緊抱住他的腰,語不成句:“你……舍不得我死?”
他不做聲,健壯的身子明顯僵了下,就像那日他抱著她,為她逼毒粉的樣子。卻沒有再伸手摟緊她,任她抱著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膛。
她的淚落得更凶,濕了他襟前的衣衫。
半刻,她從他懷裏站起身,緩緩走到門口:“臨盆前的日子我會一直待在後勤營帳,哪都不去,包括湖邊。”
“好。”他默默看著,隻沉沉答了聲‘好’。
半月後,兩人不再見麵,後勤軍營卻忙碌起來。受傷的淩家軍一批批送進來,淨是七孔流血、手腳十指蜷曲的重傷怪狀。有些將士的臉上甚至看不到傷,但是一到夜裏就鬼哭狼嚎,哀叫不已。
軍醫們對其配了藥,用盡醫術,也絲毫不見效。
輕雪挺著六個多月大的肚子,在這些染怪病的傷患中穿梭,一個一個翻看眼瞳。外傷易治,邪術難醫,這些人明顯是讓人施了邪術,導致心生恐慌、士氣低下。
她看了看,走出後勤營,看到整個軍營上空飄散著一種沉重蕭索的氣息,平日喜歡飲酒找軍妓以緩解戰後疲累的兵將們一個個
歪躺在帳篷邊,毫無生機。
而夜黑風高的今夜,空中隱隱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風聲,可是轉首一看,旁邊的樹葉子根本沒有動。
她再側耳聆聽,便聽得那聲音漸漸大起來,似風不是風,反倒似一陣陣幽怨的音聲飄過來。而後,那些歪躺在帳篷邊的將士突然抱著腦袋哀叫起來,有些還持刀亂砍,想衝出去。
“攻心計?”她大吃一驚。
“正是!”一個青衣男子聞聲趕來,懷抱一柄暗紅古琴,輕輕撥出一個音,“今夜主公領兵夜襲烏氏精兵,早早出了資金關,令阿九和我守城,但是阿九突然帶兵大開城門,往城外疾奔而去。我懷疑是阿九身邊的那個雲淺使計,與京雲裏應外合,奏出這悲涼魔音擾亂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