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
偌大的殿宇裏,花擎蒼褪去他那一身潔白如雪的雪衫,換上了一襲鑲金龍的銀袍倚坐金鳳朝龍屏障後。他微微倚著,修長幹淨的指輕托下頜,冷冷注視跪在麵前的青衣專使。
“說吧。”就算專使不稟報,他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稟主上,聖姑已被睿宗王所擒……”
“滾出去!”話不曾說完,屏障後陡然摔出一隻金盞,準確無誤砸上專使的額頭。
“是!”青衣專使捂著血流不止的額頭,不敢再吭聲,忙連滾帶爬滾出去,留下一殿的裨將低著頭抖抖索索。
花擎蒼的指骨捏得‘哢嚓’作響,橫眉怒眼一掃眾人,陰冷道:“姓淩的已快破玄武門,直逼華清殿,你們誰去迎戰?”
一殿寂靜,沒人吱聲。
“咚!”金屏後又有數隻聖品琉璃杯摔出來,落地即成碎片,如那拚湊不回去的昨天。
昨天之前的大半個月,他的死對頭睿宗王突然半途而返,帶兵直逼帝都。他萬萬料不到,被派去伏擊的慕曦,比他想象中還要不堪一擊。
死士、狼人、魔音,都傷不到淩弈軒分毫,反倒讓他如潮水般反撲,四處搜捕冒充他淩家軍的笪嫠舊部,見人就殺,一個不留。犧牲掉慕曦,他一點都不心疼,他心疼的是他好不容易聚攏起來的軍隊如冰山一角崩塌、如危樓搖搖欲墜。
拓跋睿淵留下的這三路朝廷大軍,護主之心還比不上笪嫠餘留下來的那些蟻民,蟻民尚知萬眾一心、拚命抵抗,這些王孫貴族倒好,不但急務不處、臨陣脫逃,更是個個稱病不肯出兵上沙場、掌兵不戰。他忍他們很久了,心底燒著一把熊熊怒火,恨可食他們血肉、寢他們人皮。等著吧,待他花擎蒼登基,他讓這幫混蛋誅連九族!
瞥一眼旁邊端坐的五歲小皇帝,他眸底一暗,撩袍站起,吩咐那低眉順眼的假孝寧:“帶著小皇帝去華清殿,點號炮,讓那幫混蛋進來救駕!”
“是。”穿一襲玄色鳳凰來朝宮裝的假孝寧曲曲膝,將五歲小皇帝牽過來:“奴婢這就帶小皇帝去華清宮。”
他滿意頷首,最後吩咐道:“記住了,你現在的身份是太後,在禁軍麵前萬不可露馬腳。另外管好這個小皇帝,別讓他亂說話,隻需告訴他,他是小皇帝,要自稱‘朕’!”
“奴婢知道。”
他擺擺手,讓他們退出去,自己則走到後殿,擰開一道暗門。
“我吩咐你的事辦妥了嗎?”他站在一個雙手雙腳被鐵鏈鎖住,一頭白發,麵目全非的瘋婆子麵前,一把拽起那把花白的發,往後扯,俊臉猙獰:“我已經沒有時間等了!”
“辦……辦妥了。”老婦人的臉被扯得仰起,露出她皺紋橫生、眼珠浮凸的麵容。她的容顏已經完全凋謝了,皮膚呈現過百歲的鬆弛、蒼白,聲線嘶啞如破碎的銅鑼,“待事成,你要守約放我出去。”
“好。”擎蒼陰森森一笑,長指放開那拽著的白發,放在唇邊輕佻一吹,嫌惡吹掉那一縷被扯掉的銀絲,“看在你曾是我聖主的份上,我一定會放你一條生路。”越是貪生怕人的人,他越不讓她活!
風吹泰山、雨打青鬆,幾十萬金戈鐵馬圍於帝都那堅固城牆下,青書做左翼,阿九做右翼,冥熙帶兵押中軍,淩弈軒的副將留守後軍。
淩家軍在攻城,各路大軍從四麵八方齊湧,將京都四個城門圍了個嚴實。由於下大雨,天色陰蒙蒙的,兩軍都沒有用火戰,而是放箭和砸大石。
半日光景,東大門就破了,淩家軍如潮水般湧進帝都,先開其他三大門,再攻皇城。隻是場麵有些怪異,他們一路衝殺,一路殺開數條血路,竟隻有一小支朝廷兵來抵抗攔截。
“王爺,傳聞那三路大軍不肯歸順新登基的小皇帝,果然是真的。”阿九掄著天罡斧,縱馬趕來,飛走如風。
“嗯。”穿墨色大氅的淩弈軒點了點頭,劍眉攢緊:“這裏隻見鳳翥宮和笪嫠的人,那三路大軍又重蹈覆轍避到一邊坐觀虎鬥了,不過,憑他們這樣坐享其成的心思,他們永遠別想得到天下!”
“王爺!”身後的鐵甲青書揮退單膝跪地的傳衛兵,張望陰沉沉的四周一眼,勒馬走到主公身邊,嚴肅道:“剛才探子來報,那做壁上觀的三路大軍突然往京都方向湧來,似是有了領頭的人。”
淩弈軒劍眉一挑,眸中暗沉得不見底:“原來他們是來下山摘果子了!傳我軍令,即刻攻皇城,活擒小皇帝!”
“是!”青書立即帶兵領命而去。
他朝皇城方向眺望片刻,命令阿九守城牆,抵擋那三路大軍,而後馬背一夾,朝城西的風僢醫館飛奔而去。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來這裏,隻是冥冥中有股力量帶著他往這邊來,利落翻身下馬,走進館裏。隻見茫茫雨簾中,那幢二層小樓蒙上一層白霧霧的水花,烏黑寂靜一片,甚至顯得有些陰森。
那排長廊,他清楚記得他在五年後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驚喜與震撼。那時她牽著小僢兒站在那裏,半妝微酣的撩人心懷,羅袖初單的媚態如風,宛若乘風而來的蓮花仙子。
“擦!”這時,長廊後的那間房裏,猛然傳來一聲點火石相擦的輕響,似是響應他的心理感應般,薄薄的窗紙上立即投下一道女子的側影。而那玲瓏浮凸的側影,正是他日思夜想千百回的人兒!
“輕雪!”他暗喚一聲,喉結歡快的滾了滾,持劍躍上二樓。
隻是待他推開那扇門,女子如受驚的白雁,驀的閃入輕帳後。一襲飄逸的淺衫,一肩瀑布般的長發,一對淩波玉足,耀如明媚妖嬈的狐。
狐?他用大掌撥開那層層紗幔,為這個想法皺了皺霸氣的劍眉。輕雪在他的眼中,可以是淡傲的蓮、清悠的梨、傲骨的梅,卻獨獨沒有過妖嬈的狐。然而剛才那個女子,給他的感覺就是白狐。
一雙眼角上挑的狐媚眼,清澈如水;一身素雅,全露玉足,散發一種致命誘惑力,她可以聖潔,也可以勾人心魄,回眸間,素衫飄飄,清眸中卻閃動一種妖媚的光芒。
這個女子是輕雪沒錯,可她身上散發的氣息全然陌生。
“輕雪!”他急喊,用利劍削斷那層層帳幔,疾步追過去,想抓住女子的手,女子卻回眸看了他一眼,躍窗而出。
窗外的傾盆大雨依舊,一聲驚雷,他趕到窗口,隻來得及看到那道白色的影消失在雨簾。他提劍追去,在雨中焦急的尋,焦急的大喊,往女子消失的方向追了數裏。
女子最後出現的地方是皇城後的一處荒郊,一大片杏子林,枯藤老樹,大雨茫茫。他全身濕透,拎劍在林子裏轉了轉,折身返回醫館。
輕雪曾經住過的那間房裏,夜燈依舊亮著,書桌上攤開一卷潔白的畫卷,畫中女子一襲素衣,窈窕獨立,側身斂眸,長發和素衫在秋風裏翩躚,似要乘風而去。
他用修長的指撫了撫那眉眼,厚實的大掌顫了顫,將畫卷小心翼翼卷起。她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她要走了,來世有緣再聚。
可是,他不要來世,隻要今生。他隻要這輩子能和她白頭偕老,帶著他的兩個兒子,帶著她,一家團聚就夠了。他不信她這麼絕情、這麼殘忍的,待他除掉那群豺狼餓虎,平定四方,一統江山,他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彌補她所受的傷害!
門外,雷聲轟隆、電光陣陣,雨下得愈發大了。
這樣大雨傾盆的夜,大軍潮湧,皇城外門玄武門很快便破了,霍青書帶兵直搗皇城各大宮門,降將不殺,反抗當誅。一時間,氣派莊嚴的皇城橫屍萬裏,硝煙滾滾、混殺一片。
皇帝處理政事的華清殿,高大魁梧的男子扯掉一身蓑衣,手持滴血的劍,大步踏進殿裏。他深邃的雙目,已殺得赤紅,手背青筋隱隱浮現,一身霸氣與戾氣。
鳳翥宮的這幫烏合之眾,不是他不殺,而是時間未到。他原本打算先讓這花擎蒼坐兩天龍椅過過癮,豈料有人嫌日子過的太安逸,非要走歪路、立歪心,對他咄咄相逼、先發製人,那麼他就不客氣了。
劍光一閃,一劍揮掉那群攻上來的聖徒之首,大步流星往鳳藻宮走。
宮門已破,這花擎蒼比睿淵還要不堪一擊,好就似那爛泥糊上的牆,推一推,便兵敗如山倒。但見笪嫠舊部,寥寥數人,僅懂得用邪術害人,如不敢見光的敗國之犬,心智薄弱;鳳翥宮,笪嫠姑姑、納雪沾都沒有好下場,這就是教訓,他花擎蒼三番四次叛教,又憑什麼比她們幸運?除非天公瞎了眼;朝廷大軍,隻要有他睿宗王橫在中間,他們永遠別想坐享其成!
薄唇邊噙著抹冷笑,他帶著兩個將領,穩步踏進孝寧太後的殿宇。
守殿的禁軍即刻侵上來,金盔亮甲、刀劍鮮亮,不曾近他身,便一一倒在紅色地毯上,鮮血與地毯混為一色。伺候小皇帝的宮女宮人嚇成一團,如受驚的鳥雀,提起裙擺就往殿外逃。下一刻,身首異處。
那穿一身金黃龍袍的小皇帝正蹲在地上玩琉璃珠,一張瘦削的小臉,一雙豆莢眼,見到殿門口站著的高大男人時,手中的琉璃珠“嘣”的摔落在地,然後淒厲一聲‘母後’,轉身跑進內殿。
那顆琉璃珠滾到他腳邊,他斂眸瞥了瞥,用馬靴踩住。待提起腳,那琉璃珠已成一攤粉末。
抬眸,隻見那後殿的滄海明珠珠簾子在蕩動,乳白色的珠子,閃耀奢華的光芒。一道玄色身影優雅側臥貴妃榻,懷抱一隻通體雪白的波斯貓,輕柔的撫觸。
他眸中一暗,大步走過去,揮劍抹斷那群朝他撲過來的宮人脖子,一劍劈落那道珠簾子。
然而——
“怎麼是你?”冰冷孤傲的眸,為之一震,俊臉瞬息蒼白。
她一襲玄色鳳凰來朝宮裝,如一隻慵懶的火狐躺在貴妃榻上,“怎麼,你認識哀家?”那雙清澈的眸,眼角微微上挑,閃著妖媚的光。
他手中滴血的劍,“哐當”一聲摔落在地,僵立原地。怎麼會是她!她不是和長風在鶴望穀麼?
“母後,他們殺進來了!”五歲小皇帝淒厲的哭喊劃破整個大殿,偌大的宮殿內,嘹亮紛遝的腳步聲在不斷回蕩,金屬刮劃、刺入胸膛的聲音不絕於耳。
“母後知道。”她放掉那隻貓兒,纖手輕捋三千及地青絲於胸前,優雅起身走向他,“皇兒不怕,有母後在,沒有人——”雲袖翻起,手中突然多出一把利刃,直直刺入男人的胸膛,“——能奪走你的江山!”
“你……”他高大的身子猛的一顫,不可置信望著近在咫尺的容顏,卻低啞笑道:“嗬,你還是這麼恨我。”
“我是恨你!”她臉上的笑斂去,素手握刀柄,再往前猛的一送,眸中寒冷千尺:“我巴不得你死!”
他胸口一陣撕裂,大掌握住那刀刃,抬手製止部下的衝上前來,緊緊盯著那雙眼睛:“隻有我死了,你才會解氣麼?”
她看著他,眸光不斷流轉,隨即突然一把抽出那利刃,掌風一斂,一掌朝他打過來:“隻有你死了,這個天下才會太平!才能消解你五年前對我的侮辱!隻有你死了,我才不會每見一次你的臉,就想起被你在雨中當畜生蹂躪的那一夜!”
“輕雪!”他眸中淚光閃動,回應她的是一劍朝自己的心髒刺下,打著顫音啞聲道:“這一劍,是我對五年前所作所為的贖罪,你解氣嗎?”
輕雪的掌僵在半空,滿臉的淚水。而後一把抱了那哭鬧的小皇帝,最後看他一眼,躍窗而去。
“王爺!”當青書帶領一眾浴火奮戰的將領奔來鳳藻殿時,見到的就是他們的主公胸膛受劍,正倚劍撐在牆邊,俊臉青白。而一直跟隨在主公身後的兩個將領,倒在血泊中,是一劍封喉。
青書臉色大變,一聲厲嗬:“速速擒那假太後!見者殺無赦!”
淩弈軒扯住他的手,紙白的薄唇張了張,想說什麼,健壯的身子卻‘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王爺!”
“淩弈軒,這份驚喜夠大麼?”一身金線繡祥龍銀袍的擎蒼負手站在大殿門口,狹長的眸瞥瞥殿裏,在每個將領臉上循一圈,大笑道:“你以為親手殺了你那兩個愛將,你的兄弟們就不會知道是雲輕雪殺了你麼?你睿宗王何等的英偉不凡,又怎麼會讓一個女人近身,而且還是連刺兩刀?這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你給了對方殺你的機會,嗬嗬。”
“王爺,這可是真的?”青書的臉變得異常沉重。
淩弈軒捂著血流不止的胸口,隻說了一句:“活擒他,送我去風僢醫館。”便失血過多,昏死過去。
“哈哈!”花擎蒼很得意,站在外殿門口,寬袖一甩,張狂大笑起來。雖看不到內殿的情景,卻能想象得到淩弈軒垂死的模樣。那把刀刃上被淬了十成蠍毒,一旦沾到傷口,便能讓人即刻毒發身亡。
剛愎自用的淩弈軒,萬萬想不到自己會死在最心愛的女人手中吧?他要的就是讓這個男人痛苦、命絕,而後淩家軍為給他報仇,追殺雲輕雪,迫使這對鴛鴦陰陽兩隔、互相殘殺。且看看這些將領蒼白的臉,就該知道他們有多麼憤怒了。
“來啊,將這群叛軍關死在這裏!”一聲令下,他拂拂衣袖,打算離去。
然而不等他躍出一步,一支利箭突然‘嗖’的一聲朝他射來,直中他大腿。他從半空墜下,狼狽跪在地上,想要爬起,又是一支利箭朝他的胳膊襲來。
淩家軍的鐵騎兵身穿寒衣,手持彎刀,‘呼’的一下朝他揮過來。他一聲慘叫,嚇得眼瞳發散,而後如獵犬般狼狽趴在地上喘氣。自此才明白,淩弈軒死了,他們會追殺雲輕雪,但在此之前他們一定會先殺了他!而他帶過來的部下已被解決得所剩無幾!
“擎!”他朝夜空一聲大吼,在寒衣鐵騎上來擒他前,突然一躍而起,棲到那群飛過來的大體型飛禽背上,借助它們脫身。
青書追出來,冷冷看了一眼,取過旁邊的大弓,拉滿、瞄準,‘嗖’的一聲射過去。隻見那坐在鳥背上的銀色身影陡然一個晃動,慘叫著砸向亂石嶙峋的假山群。
“霍將軍,王爺說要活擒!”
青書將大弓扔到地上,拎起他的長劍,肅冷道:“這樣的禍害擒了沒用,不如盡早解決掉!我們去抓那笪嫠姑姑,她比花擎蒼更有用處!”
昏死過去的淩弈軒被當即送到了風僢醫館,送過去的時候,大雨已經停了,天也蒙蒙亮。隨侍軍醫當機立斷給他做了切除之術,即在毒液還未完全擴散前,給他施麻醉,切除傷口處染毒的胸肉。
隻是,他自刺的那一劍才是致命傷,不偏不倚,直中心髒。三個軍醫不停給他止血、上藥、包紮,卻依舊難以止住那鮮血的汩汩而出。鮮紅色的血染紅了一條又一條繃帶,皮膚逐漸透白,他緊閉雙目,氣息在流失。
解決掉擎蒼一眾人等的青書急急從宮中趕了來,押來了太醫院所有的太醫,將劍比在他們脖子上讓他們醫治。然而,他們的結論是,心髒停止了跳動,回天乏術。
青書拄著長劍,‘撲通’一下單膝跪了下去。他從來沒有想過,他一直視為良友、溫婉淡若的雲輕雪會做出這樣的事。花擎蒼說的沒錯,他們一路通行無阻、直搗黃龍,沒有人能阻止他們的腳步,除非是王爺上心的人才有機會近身。
而這唯一上心的人,除了雲輕雪,沒有其他人。
他霍青書見證過王爺與雲輕雪曾經的糾葛,知曉其中的緣由,然而其他淩家軍卻不知曉,他們隻知雲輕雪冒充太後殺了主公,讓淩家軍群龍無首,是一定要將她挫骨揚灰的。這樣的罪孽,雲輕雪該如何去償還?
而這一刻,他更不敢在主公榻前告知,朝廷那三路大軍原來是由隱世已久的太上皇龍廷帝禦統,正帶著真正的孝寧皇後和太子,毀他淩家軍池城,直奔帝都。他們現在麵臨的狀況已是陡轉急下,敵人不再是鳳翥宮、笪嫠餘孽,而是主公親生的父皇和淩家弟兄淩長風。
被心愛女子刺中的那一劍一定很痛吧,那麼,被親生父親再次置於死地的滋味呢?
一陣大風突然刮進窗來,卷起桌案上的書頁、毛筆,以及那幅被卷好的畫卷。畫卷乘風卷開,飛在半空中,露出女子憂愁的眉眼。而女子的身後,突然開出朵朵紅色的梅,如雨點般綻開,一朵連著一朵。
那紅梅,就似宣城紅煙山腳那片梅花樹,一個素衣女子坐在樹下,手執書卷,癡癡等著她的情郎。
官道上,一騎快馬,一襲深袍,氣宇軒昂的男子朝她奔來,伸臂擄她上馬,“輕雪,我們去雪原。”
她長發飄飛,倚在他懷裏:“軒,我終於等到你了。”
他們在荒原上狂奔,奔入一片白皚皚的樹林裏,踩著那片潔白的雪,放飛自己。四處都是雪白的,寂靜的,一塵不染的,鵝毛般的雪花落在她和他的發鬢上,如羽毛搔著他們的臉,晶瑩剔透。他們墨發交纏、衣袂翻飛,奔向屬於他們的地老天荒。
然而,他突然從馬背上滾下來,摔到雪地上,雙足赤果,身上的外衫被剝去,雙手被反剪綁在樹幹上。
“你就是個孽種,我淩柄如不給別人養孽種!”
“想活命,就先殺了我!否則你這孽障永遠別想在我淩家立足!”
“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慕曦,剛好路過洛城,那些人為什麼殺你?”
“發斷、情斷,你我從此恩斷義絕!”
“淩弈軒,是你負我在先,我報複在後!是你逼我的!”
“我巴不得你死,隻有你死了,天下才會太平!我才不會隻要一看到你那張臉,就想起你把我當畜生蹂躪的那一夜!”
“父王叔叔,你什麼時候來接我?”
“父王,綦兒知道錯了,不要拋下綦兒。”
“……”
這是他的夢,也是她的夢。
雙目緊閉的他,眼珠子不安的動了動,長指跳動了一下。
“霍將軍,王爺還有一絲氣息!”守在榻邊的軍醫一聲驚呼。
“快救!”
青書回頭,但見那幅女子畫像隨風輕輕飄落於地,自動卷起。他走過去關上窗扇,拾起,攤開。
素衣女子側身斂眸,眉眼憂愁,側臉淒美,不過她的身後並沒有梅花,隻有幾片落葉隨秋風刮下,畫境空靈。
旭日初升,朝露在鶴望蘭上晶瑩滾動。
女子站在花海中,抬首眺望那冉冉東升的暖日,清眸微眯。旁邊的屋簷上,雨珠子還‘叮叮咚咚’滴落著,殘留暴風雨過後的狼籍。她的心很痛,仿若被刀一刀刀割開般,莫名的刺痛著。
昨夜,她夢見了一場傾盆大雨,夢見了一場戰事,夢見她喬裝太後狠狠刺了他一刀。她說,我巴不得你死,隻有你死了,天下才會太平!我才不會隻要一看到你那張臉,就想起你把我當畜生蹂躪的那一夜!
那是不受控製的她,暗夜裏她的影子,將五年前每一道傷疤都刻印在心底的她。也許,夢中的自己才是最真實的,也許隻有在夢中,她才會恣意的去發泄。
而夢中的他,回應她的,是自己捅了自己一刀。
她記得自己當時哭了,看著他將劍插近自己的胸膛,問她‘你解氣了嗎?’,心,一下子就碎了。那夢境竟是那樣真實,能讓她在翌日清晨醒來,清清楚楚記得他眸中閃動的淚光。
“主子,昨夜你去哪了?”收拾好屋子的善音走過來給她披了件潔白的披帛,手中拎著把油紙傘,撐開,“昨夜雨太大,善音半夜去給你關窗子,發現你被窩裏是空的……呀,這鬼天氣,出日頭也下雨。”
“可能起夜了。”她自己撐過傘,往廊下走。
“不是起夜,是去長風主子房裏了吧。”善音跟在她身後,蹦蹦跳跳走到廊下,拍拍衣衫上的雨珠,笑睨她,“昨夜那麼大的雷聲,主子一定跑去長風主子房裏尋求安慰了。嘖嘖,瞧瞧這臉色,兩人昨晚肯定一夜沒睡!”
“別歪想!”她敲敲小妮子的頭。
“善音沒怎麼想啊,長風主子今日要外出辦事,離別前的依依不舍再正常不過了。再者,主子和長風主子的婚期將近,遲早……”
“善音!”她突然打斷善音,問道:“你昨夜在我房裏守了多長時間?”
“沒守多長時間,但我起來了三次,每次都不見主子你在房裏。”
她秀眉不安一挑:“那你是在哪個時辰發現我回房裏?”
善音以為她承認了,嬌顏赧了赧,笑道:“卯時嘍,善音一直都是這個時辰來服侍主子你的,當時主子你的繡花鞋上沾滿了泥漿,善音就給你換了一雙幹淨的來……主子啊,你昨夜和長風主子外出了?”
“那雙鞋呢?”她將素手放在鼻尖聞了聞,果然聞到一股尚未洗淨的血腥味。
“放在後院,還沒來得及洗。”
那雙繡花鞋鞋底,沾的不是穀裏的黃色泥漿,而是穀外的泥土。淺色鞋麵上還滴有幾滴鮮血,形似紅梅。
“主子,你受傷了?還是傷人了?”善音這才嚇了一大跳。
“我不知道。”她心亂如麻,心湖掀起層層巨浪。倘若夢境是真的,那她豈不是真的殺了淩弈軒?隻是,她為什麼會夢遊?
“鬼醫前輩回穀了嗎?我們去找他。”
“還沒有,鬼醫前輩隨長風主子一同下山的,沒這麼快回來。”
“那照顧好三個孩子,我出穀一趟!”她奔進雨簾裏。
“主子,你去哪?外麵還下著雨噯!”
大暖日下雨,是有人在笑著流淚麼?為什麼淌進嘴裏的雨水是鹹的?勒馬立在半山腰,她眉眼、衣衫皆濕透,在茫茫雨簾中遙望山下炮火轟鳴、兵荒馬亂。
淩弈軒的父皇出山了,帶著尋來的真孝寧皇後、煜祺太子和秘密召集來的百萬朝廷大軍,正以黃雀之勢圍剿螳螂和寒蟬。而她和長風,也做了太上皇這邊的人。
“駕!”馬蹄濺起一灘灘水窪,往京城方向疾奔。
她並沒有與守在城外的長風碰麵,而是直接往淩家軍駐紮地奔去,一路打聽睿宗王的消息。然而,沒有人說起夢中發生的事,一切如常,睿宗王正全力戒備突然殺出來的朝廷大軍。
她即刻調轉馬頭,憑著感覺尋到一條入帝都的密道,快馬加鞭入得城來。這一路,她在荊棘叢生的密道裏撿到一套沾血的玄色鳳凰來朝宮裝和一把鋒利的短刀,放在行囊裏,從那片杏子林入得皇城。
整座金碧輝煌、磅礴大氣的皇城讓大雨衝刷了一夜,天朗氣清、建築物鮮亮,散發淡淡的硝煙味。她往鳳藻宮方向走,避過那些淩家軍,輕身躍進暖閣。
暖閣裏,一道道珠簾子被利劍砍斷,乳白色的明珠滾落一地。雪白的地毯上,灑下一條鮮紅的血痕,從地毯延伸到牆角。程亮的地板上被利劍劃出一條條細痕,與一灘灘暗紅的血混在一起,竟是與她夢境中的場景一模一樣。
她的心驀然揪起,身子不由控製癱坐在貴妃榻上。
“王爺,那三路大軍來犯,正用戰車攻帝都東大門,來勢洶洶。”門外,一陣響亮的鐵靴聲突然響起,朝這邊走來,“我軍不能再坐以待斃……”
他來了?她又驚又喜,輕身一躍,躍到梁上藏身。
隻見進來了三個穿甲衣腰佩劍的將軍,為首的男子一身墨黑色大氅,墨發披肩,遮住半張臉,他一進門就將那赤龍劍擱在茶幾上,端起茶杯喝茶,不說話。
青書跟在身後,麵容上泛起絲絲連夜苦戰後的疲累,對那鐵甲將軍道:“玖笙將軍正在東門與他們叫陣,你且去助他一把。其他事,待我與主公商榷。”
“遵命!”鐵灰色甲衣將軍揖手,領命而去。而那喝茶男子,自始自終不吭聲。
輕雪懸在上方,一直盯著那男子的臉,卻隻看得到他故意搭在臉邊的墨發。隨即,青書坐到男子對麵,從懷裏掏出一塊用帕子包著的東西:“儂一,這是我讓人依著主公的五官做出來的人皮麵具,你且戴上,以免淩家軍認出你來,導致軍心不穩。”
那男子這才抬起頭,露出一張平凡的臉孔,說道:“雖然末將能不幸辱命假扮主公一時,但此法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主公英明神武、足智多謀,儂一隻會將主公的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加上這次的敵軍是昔日的太上皇……”
青書抬手示意他別再說,站起身,悲傷望著暖閣窗外:“此計不需要長久,因為,主公已經去了。”
去了?輕雪腦中一聲悶雷,臉蛋瞬息慘白。青書大哥的這句‘去了’是死了的意思嗎?她捂住嘴,感到全身的血液驟冷、快速逆流起來。
“霍將軍?”儂一驚悚悲慟的聲音,“軍醫不是說主公還有一絲氣息,還有救麼?怎麼會……”
“那是回光返照。”青書咬了咬腮幫子,側回首,已是眼眶微紅,“那一劍,準確無誤刺中了心髒,加上之前那一刀,蠍毒已進入體內……主公其實是撐著去了風僢醫館,想在那裏找個人,過去的時候,心髒已經停止了跳動。”
死了。她胸口一慟,癱坐在梁上,這一切果然是真的,果然是她親手殺了他!捂著臉,任絕望的淚水在指縫流竄、滑落。
“原來雲輕雪重傷主公的傳言,果然是真的。”儂一‘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儂一!”青書劍眉一皺,伸手將他摻起,嚴肅道:“你現在就是主公,好端端站在兄弟們麵前,告訴他們,不是雲輕雪刺殺你,而是花擎蒼使詐,讓你中圈套受傷,明白嗎?”
“為什麼要這樣!明明是雲輕雪那女人殺了主公,她是花擎蒼的人,就該殺!”儂一激憤站起,額上青筋暴露跳動,怒得麵紅耳赤,不肯聽命的一把拿起桌上的劍,“留下這個禍害,她還會殺我更多兄弟!主公不能枉死,更不能包庇這個禍水!”
“儂一!”青書端起桌上的水杯,一杯子朝失去理智的男子潑去,“這是主公的遺言,不能動他們母子,且要在三日後大舉退兵,將皇城拱手相讓!”
“為什麼?”儂一手中的劍‘哐當’一聲摔落在地,不可置信後退了一步,“主公將我們這幫兄弟置於何地?”
青書麵色沉重,將那柄赤龍劍拾起來,放回桌上,再道:“我們大舉退兵,不是投降做敗將,而是與太上皇劃地盟約,各占半壁江山。這是主公的遺願,願意放棄帝位,隻做親王,不朝拜。他這是為我們這幫兄弟著想,否則一旦主公已斃的消息泄露出去,後果將不堪設想。”
聽到此,輕雪從梁上站起,輕輕躍至殿外,站在那片太陽雨裏。她是恨過他五年前的粗暴,可是,她沒有想過殺他。如果他死了,她的心也就跟著枯萎了。
戴上鬥笠,她身心俱顫去了風僢醫館。
此時的醫館,已被拆去了招牌、取下了對聯,遠遠望去,她曾經住過的二層小樓就似一個燕子樓,煙雨朦朧,燕子聲聲。昨夜曾有一個白衣女子倚在這樓口,等待她的情郎。
那個女子是她。就如這大冬日不可能出現燕子一樣,有人窺探她的心思,在她睡夢間,控製了她。
她相思入骨,所以等在這裏,引他至此,在層層紗幔間跳了支舞給他看,而後被人指引去皇宮,將那個五歲的陌生孩子當成僢兒,與他新仇舊恨一起算。
她沒有刺中他的心髒,可是他為了讓自己解開心結,竟是揮劍自刎。他難道不知道,如果他死了,她會痛苦自責一輩子嗎?兩人好聚好散,互不相欠,才能各自放開。
他在五年前傷過她,她在五年後的今日也一一還給他,他妻離子散、她另覓良人,他追她至海角天涯、她回以他最後的溫情,然後,兩人各自重新開始。這樣不好麼?
隻是為什麼看著滿室的淒冷,心竟是打起顫來?
他不在這裏,房裏掛滿了白布,飄滿鮮血的腥味,沒有一絲人氣。榻邊的火盆裏,躺著一片還未燒盡的袖襟,是他袖子上的。
她拾起,捧在掌心,淚水潸然滑下。
“原來是你!”這時,門口走進來一個人,一瞧見她,便是一劍刺過來,“你殺死了主公,還有臉在這裏哭!”來人正是喬裝成他的儂一,橫眉怒眼。
她側身避過,退到門口:“告訴我,他葬在哪裏?”
“無可奉告!你這禍水,準備受死吧!”那長劍逼得更急。
她後腳跟絆在門檻上,竟是使不出內力來,扶住門框,被儂一一劍刺破肩帛,逼到長廊下。那張熟悉的臉孔,眸中盛滿憤怒,揮著劍,無情朝她刺來。
她背抵樓梯,眼睜睜看著,不想躲閃。
“儂一!”冥熙一掌擊向步步緊逼的儂一,將他摔到地上,撞到房裏,微怒道:“你忘了主公的遺言嗎?若傷他們母子一根寒毛,拿你試問!而且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是主公,不該動不動就刀劍相向!”
儂一拄著劍爬起來,瞪了輕雪一眼,軟下聲音:“儂一知道了。”
冥熙這才舒展劍眉,脫下自己的外衫給輕雪搭上,恭請她到一邊敘話,道:“冥熙是奉主公之命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傷你一分,不過,冥熙奉勸你以後最好不要來了。”
她唇瓣慘白,嘶啞道:“那他葬在哪裏?”
冥熙眸光閃了閃,抿著唇,不肯告知。末了,送她到館門口,最後囑托道:“主公出事的事,隻有青書、儂一、我和夫人你知曉,希望夫人能為此保密,保我淩家軍安危。”
她軟軟靠在馬車座椅上,說不出話。
馬車送她出城,並親自將她送到長風他們駐紮的營地,方才離去。
長風依舊是那身素袍,重新長出來的墨發披散肩頭,俊臉雅致。他瞧了瞧她憔悴的臉,什麼也沒問,帶她去他的帳篷。
帳篷裏,三路大軍的帥將、孝寧皇後、煜祺太子、太上皇都端坐矮桌後,正莊嚴議事,見長風帶著她走進來,聲音戛然而止。半刻,斷鴻大師出聲道:“輕雪是自己人,我們繼續。”
她臉蛋透白如雨打後的梨花,頷了頷首,退出去了。
長風跟在她身後,摻上她的肩,扶著虛弱的她往前走:“怎麼了?你的臉色很難看,是不是穀裏出了什麼事?”
她搖搖頭:“我隻是擔心你。議事你不在場,沒事嗎?”
“沒事。”長風溫煦笑笑,扶她在一篝火旁坐下,給她盛一碗熱湯遞過來,“我隻是代表睿淵來統領攝政王旗下的大軍,以及告知一些先帝的口頭遺詔,輔佐太子,至於行軍布陣的事,我一竅不通……輕雪,你在來這的路上遭埋伏了?”
他狹長鳳眸瞥瞥她肩上翻開的布帛。
她端著熱湯的素手在微微打顫,眼簾壓下,淚光在火光前閃動,沒有說話。
長風看著她的發頂,眸中閃過一絲擔憂,坐到她身邊:“假太後刺殺淩弈軒的事,我聽說了,淩家軍一定以為是你刺殺了他們主公……”
“是我殺的!”她突然道,抬起頭,手中的熱湯摔落下去,濺在繡花鞋上卻毫無知覺,“那個假太後是我,是我一劍刺向了他!”
“輕雪?”長風微怔,視線由她絕望的臉,轉到她毫無知覺的腳,在察覺到她的反常後,火速抱起她,奔進帳篷裏給她脫掉襪子。
輕雪卻在這個時候,一把緊緊抱住了他,纖細的身子在不住打顫,清喉裏發出痛苦的聲音,“長風,他死了。”
長風身子猛的一僵,緩緩推開無助的她,“你為什麼要殺他?”
她退到床裏,抱著自己:“我被人控製了。”
長風臉色大變,朝她爬過來,重新將她抱進懷裏,“那邊並沒有傳來任何關於睿宗王遇刺身亡的消息,你不要自己嚇自己。”
她閉上眸子:“我剛剛從帝都過來,他是真的死了,沒有人肯告訴我他葬在哪裏!”
長風感受著她的痛徹心扉,愈加抱緊她,輕撫她柔順的長發,“這不是你的錯,是有人在故意陷害你們。你知道麼?你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她睜開眸子,淚光隱隱:“對不起,長風。”懷有身孕的事,她早知道了,是在上次接綦兒的村落懷上的,她與他的最後一次。溫情過後就是離別,她賜了他一縷斷發和一封訣別書,從此各自天涯。
長風眸中閃過一抹痛楚,下床站起身:“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也許我與你的情緣,早在睿淵橫插一腳的時候就斷了。”
她將身子側倚在牆上,側身斂眸,一身淒楚:“長風,一個心已枯萎的女人是配不上你的。他死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輕雪,你終於說出這句話了。”長風坐到床邊,為她撩起頰邊的發絲,輕輕一笑,“感激不是愛,你裹著感激之情的愛讓我感到沉重、感到壓抑,如果可以再選擇,我選擇先遇到你。”
而後輕輕走出去,立在帳篷外,看著遙遠的天際,一眸孤寂。
深宮內院,冥熙讓人將摔得腦漿四溢的花擎蒼用白綢裹了,扔到他的寢殿,呈給他的餘黨看。
那假扮孝寧的鳳翥宮聖徒早拎著包裹逃跑了,留下五歲大的豆莢眼孩子坐在大殿中央,蹬著雙腿嚎哭。為免留下禍患,他一劍解決掉了這個傀儡,抓出被關在密室的笪嫠姑姑。
那笪嫠姑姑一心求生,為活命,不等冥熙逼供,便道:“在神鳳身上施邪術,是擎蒼和慕曦逼我這樣做的。當日慕曦在那血鳳珠上塗了無色無味的彌天聖水,並派人去洛城取了一件神鳳曾經穿過的肚兜,待神鳳將那珠子吞回肚子,聖水就會在神鳳七經八脈遊走,一等用神鳳貼身之物設壇,神鳳便會被控製。”
“解藥!”
“沒有解藥,也不需要解藥!因為這種邪術隻生效一次,一次過後,聖水自然而然蒸發掉!好了,我現在什麼都說了,該放我出去了吧。”
冥熙冷笑:“到該放你的時候,一定會放!”
三日後,阿九拎著天罡斧出城迎戰,剛與對方的猛將之一大戰幾個回合,打得正激烈,一支綁著黃綾的利箭突然飛向城牆,敵軍即刻鳴號收兵,暫且休戰了。
他不甘的掄了掄雙斧,策馬奔回城內。
“他們扔進來的是什麼東西?”他大問道。
“稟雷將軍,是求和書。”四個侍衛呈著那卷好的黃綾,生怕有什麼閃失,急匆匆往主帥府奔去。
“求和書?”他翻身下馬,邊走,邊狐疑的折起眉峰,“龍尊江山已是主公囊中之物,要什麼求和書?”大感疑惑,他速速將戰馬和天罡府扔給副將,也匆匆朝主帥府奔去。
路上,他遇到了與他同住一個屋簷下的雲淺,見她手腕上掛著件天藍色的披風急匆匆往軍營趕,沒看到他,他一把攔住她,“這麼急去哪?”
他今天總算明白主公的用意了,主公哪是讓他監視雲淺,而是給他們製造相處的機會。
雲淺見是他,眸中一亮,反倒一把拽住他,“正要找你,聽說你剛出去叫陣了,過來給你打打氣!你看,這是我剛剛做好的披風,裏麵夾了金絲線,堅固不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