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動了一下:“雖然我是被擎蒼控製,但我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

“我知道。”他啞聲道,再次捧起她的臉,定定看著她的眸子,“你的那些話是真的,你的淚也是真的。那一刻我很滿足,因為我知道,你同時也愛著我,你在為我心疼。”

“你這樣做,並不能讓我解氣,反而讓我更痛苦。”

“這是我五年前欠你的一劍。”

“可是如果你死了,你的那些兄弟怎麼辦?我怎麼辦?我肚子裏的孩子怎麼辦?你想過嗎?”她推開他。

“我現在活過來了。”他握緊她的素手,貼在胸口,眸中深邃灼熱,“我的半壁江山就是兄弟們的,他們是我們的兄弟,同甘共苦。往後的日子,就讓我們為萬民做主,沒有壓迫、沒有戰亂,以法規治這半個家國。我們不設六宮,不巧立稅目,買下一大片牧場,帶著兒子牧馬、售馬,還有我們的小女兒,你教她女紅、我教她騎射。”

“它才三個多月大,你怎麼知道是女兒?”她貼緊他胸口,“這裏還痛嗎?”

“鬼醫說還需要吃五劑百草。”他用大麾裹住她,抱她到火堆邊坐著,“雪,我在陰司路上看到四個孩子來送我,最小的那個就是個粉雕玉琢的女兒,跟你長的一樣,還喊我‘父王’。”

“那你在路上一定見到了梅花樹、雪原。”輕雪環抱住他頎長的腰。

“嗯。還有一處長滿箬竹的陌生宅院,你的畫像掛在牆上,可是無論我怎麼伸手,都夠不著。”

輕雪沒有夢到過這處,在火光前仰起臉:“軒,看來你的魂魄真的去過那些地方。隻是那個陌生的箬竹宅院,可是我們的來世?還是我們即將要去的地方?”

“我希望是後者。”他吻吻她水嫩的唇,攬她更緊。不管前世、下世,他隻要這世,一生一世一輩子。那個夢,隻是輕雪送給他那幅訣別畫,留下的心理陰影而已。

“聽說你與慕曦在棺材裏同床共枕數日?”她咕嚕道。

“我不知道,我當時魂魄出竅,跟死人沒兩樣。”

“我想去雪原上走走。”

“等風雪停歇,我便帶你去。”

一個月後,節令進入寒冬臘月。

百萬淩家軍在風雪中班師回洛城,淩弈軒一襲戰衣,外披大麾,與穿白裘的輕雪各騎一匹戰馬,佇立城門口迎接大軍歸來。

百萬雄獅,在那片鵝毛雪飄飛的雪地裏氣勢磅礴而來,深黑的戰甲、鐵甲與金屬刮劃的聲音、得得的馬蹄聲、踏踏的鐵靴聲、鐵劃銀鉤、墨黑色帥旗,無一不震撼著人心。

輕雪捏緊韁繩,遙望遠方:“就這樣放棄白湖,你甘心嗎?”

弈軒望了望她,沉聲道:“甘心。能用一個白湖換來平和,倒也不錯。雪,等過完臘八,隨我去趟靈隱寺吧。”

“煜祺太子是他的皇孫,他這樣做並沒有錯,不要為難斷鴻大師。”她扭過頭來。

“我沒說他有錯,隻是想去拜訪他,他畢竟是我父皇。”他勾唇笑了笑,勒馬過來牽住她的手,“而且,他這樣用心良苦的幫我那煜祺侄子奪皇位,其實是在幫我們。”

“我知道。”輕雪用纖指捋開撲打在麵頰上的發絲,舉目眺望遠處的大軍,雙目惆悵悠遠,“大師說過,悔恨當初一念差,黃袍換卻紫袈裟,他本一世一雙人,何以生在帝王家。做帝王,納六宮,憂國憂民,百般不由人。”

“那麼做我獨一無二的王妃怎麼樣?我這個親王不必六宮三千,皇嗣不計其數,樂得半日閑。”他又低啞笑道,幽深的墨眸噙滿歡快幸福,“輕雪,嫁給我。”

輕雪側首,沒有應答他。

正說著,三路大軍在城外三裏處停步,各路將領各帶一小支隊伍往弈軒和輕雪的方向奔來。

“王爺,與睿王妃拜堂的日子定了嗎?”青書、阿九、冥熙三人在城門口放掉兵器,笑嗬嗬朝這邊躍馬過來,瞥一眼輕雪的肚子,“新娘子大著肚子穿喜服就不好看了。”

他掀唇笑笑,拍拍三人的肩,“先回府,青寰在府裏望眼欲穿。”

輕雪並沒有聽他們說話,而是看著跟在阿九身後的雲淺,說道:“在與阿九成親前,先隨我回宣城吧,我現在住在宣城。”

“嗯。”雲淺點點頭,喜極而泣。

三日後,三個女子坐在白家院子裏紡紗,三個孩子蹲在暖陽下玩耍。

“輕雪,你為什麼不住在睿王府?”雲淺伸伸胳膊,忍不住問道。

“因為主子不想看到慕曦那個女人。”善音急道,搶著作答,聲線漸漸拔高,“慕曦瘋了,不斷用自殘的方式留在王府,迫使王爺沒法送她走。主子若住過去,綦兒也會跟著過去,這個孩子至今還沒忘掉他的母妃。”

“慕曦還住在王府?”雲淺大吃一驚,將手中的梭子氣咻咻摔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想不到他還是這樣一心二意、妄想一馬雙鞍的人!他以為他睿宗王是誰?當年說要珍惜他的慕曦,就休棄輕雪你,任意踐踏;今日又舍不得他的慕曦,不顧你肚子已大,死活不送那個女人走,他是想再次舊情複燃麼!”

“呀,好大的火藥味!”院門被人推開,阿九高大魁梧的身影大步走進來,扯扯雲淺的手,小聲道:“別說了,其實是輕雪不肯答應王爺,王爺已經守了一個多月了,還沒抱得美人歸。”

隻見一身精致藍袍的淩弈軒立在門口,看一眼蹲在一邊玩耍的三個孩子,朝門裏走過來,默默看著輕雪。

輕雪站起身,笑道:“我們說好三個月後再見麵的,這好像才過三天。”

“慕曦自殺了。”他沉聲道,緊緊盯著她的雙眸,“她燒掉了整個大殿,想鳳凰涅槃。”

“嗬,這樣對她也是種解脫。”她斂眸笑了笑,深吸一口氣,抬起清眸:“原來你是今日才認識慕曦,她連死,都要拉人陪葬,你見識了嗎。而你,也是直到她死,才肯徹底放手。我很慶幸我這次沒有隨你入府,而從此,我也不會隨你回去。”

“輕雪!”他一把抓起她的手,“你果真很在乎慕曦的存在,但你不知道慕曦早在一個多月前已被送走,她的死訊我是聽來的。她去了鳳翥宮聖教,點燃硫磺粉,和被放出來的笪嫠姑姑一起葬身火海。你一直以為她在我府裏,高估了她在我心中的分量。這輩子能讓我命去換的人,隻有你雲輕雪。”

輕雪搖了搖頭,走回屋裏。她不該逼他去忘掉一個曾經愛過的女人,但是他也不該逼她將五年前的傷害忘得一幹二淨。

“我們的事,等孩子生下來再說吧。”她躺在榻上,又微微咳嗽起來,讓善音送客。

善音出去了一會,回來道:“他一直守在門口不肯離去。”

“那讓他等。”她側臥向床裏。

又過半個月,雲淺和翩若的婚事也推著遲遲不肯辦。雲淺捧著那被摔壞的梭子,站在她的床邊歉意道:“都怪那日我一通亂說,弄得你和王爺之間的誤會更大。”

“我也有錯,沒弄清事情原委,就說慕曦還住在王府。”善音跟著道。

她坐在椅上,輕撫隆起的肚子,“在你們沒說之前,我就拒絕他的提親了。因為我突然發現自己很害怕,害怕舊事重演。而聽說慕曦又住過那個地方,我更加不想去。以至於耽擱了雲淺和阿九的婚事。”

“我和翩若等著與輕雪你在同一天出嫁。”雲淺坐到她旁邊,牽起她的手,“孩子現在五個月大,再等三、四個月沒關係,若阿九和君將軍有意見,就休夫。”

這哪是沒關係,完全是變相逼她答應成親。她嘴角微微抽搐,笑道:“年關將近,你們就趕在這好日子成親吧,擇日不如撞日。”

“好,輕雪你跟我們一起。你若不點頭,我們永遠沒法安心。”

“可不是!”門外又走進來一群人,青書摻著挺著大肚子的青寰、阿九委屈癟著嘴、君將軍一手拎寶劍一手提酒瓶,將門裏站了個嚴實。

“王妃娘娘,您若再不點頭,不僅王爺會成鰥夫,我們也會跟著變光棍,您就行行好,點個頭吧。”

“輕雪,你若再不點頭,我家青寰和孩子就要造反了。”青書捋捋眉毛,無奈道。

“是啊,都怪當初青寰在嫂嫂麵前多嘴,以致讓嫂嫂耿耿於懷。青寰知道錯了,若嫂嫂不點頭,青寰就會食不下咽、睡不安寢,肚中的孩子也會跟著挨餓……”

她看著一雙雙乞求的眼睛,目瞪口呆。淩弈軒居然敢動用‘高壓’政策!他明明說過在他的國土上,絕對沒有壓迫的!可惡!

除夕夜前三日,三頂喜轎同時從睿王府出發,冒著大風雪趕到宣城雲府。

三個新娘子穿同樣的喜服,頂一模一樣的遊龍戲鳳喜帕,連身高和身姿都能裝扮得一樣。

三個新郎官看得傻眼。

阿九和君將軍心有靈犀道:“王爺,你先來。”

一身大紅喜服的淩弈軒笑了笑,跳下馬背,繞著三個新娘子走了一圈,牽起中間那個,一把抗到轎中,“這個我先帶走了,若有事找,去我的牧場。我和王妃在那裏過新婚夜。”

“王爺,先等一等!新娘子要求在宣城拜堂的!”

“我和她在牧場拜堂!”

然而,那夜他和她僅僅隻拜了堂,洞房花燭夜卻得等到五個月後。他的新婚夜,是在冰封三尺的河麵上,給他的一雙兒子和養女推了大半夜的雪橇,在孩子的笑鬧聲和稚嫩的‘父王’聲中度過。那是新娘子對他暗自‘施高壓’的懲罰。

五個月後,一碧千裏、廣袤無垠的牧場上,駿馬在飛奔,深綠色的草葉子如大海碧波在隨風蕩動。

他剛與牧場的牧馬人一起趕馬回來,給幾匹精壯的好馬修剪完馬鬃毛後,帽子一摘,大踏步去牧場的樓裏見他剛出世的寶貝女兒。輕雪在一個月前給他誕下了一個粉嫩的小郡主,柔軟的皮膚,胖胖的小手,每次都拽著他的食指不肯放。

他喜愛極了,每次都是忍不住親了又親,親了又親,直到輕雪將女兒抱開。

“父王,你什麼時候送我們小馬駒?你說等到我們六歲的時候,要教我們騎馬的。”走廊上,兩個兒子抓住他的袖子不放,“我們現在已經六歲了。”

他停下腳步,蹲下身,“等小馬駒滿月了,父王再將它們送給你們。現在,你們去找紫蘇姐姐玩,父王要去看你們母妃。”

“紫蘇姐姐和哥哥吵架了,連我也不肯理了。”

“誰惹生氣的,誰去勸!男孩子不能惹女孩子哭鼻子!”他嚴肅道。

“哼,我才不要,人世間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小綦兒從鼻孔噴出一口氣。

他用大掌拍拍那小腦袋:“紫蘇姐姐對你那麼好,你敢說這樣的話!父王現在命令你去勸,僢兒在一旁監督!”“哥哥,我們走吧。”“快去!”隨即起身大步往輕雪房裏走,門一推開,恰巧看到一副噴鼻血的畫麵。

輕雪今天把外衫全脫了,露出雪白細嫩的背,正撩著肚兜給女兒喂奶。

不是吧?高挺飽脹的胸、豐腴的臀、雪嫩的肌膚、纖細的腰肢,這刺激眼球的一幕,還真的是要了他的命!他已經禁欲八個月了,除了摸摸親親,便不準再進一步,所以為了發泄,他平日就去牧場上跑馬,有事沒事去青書府上竄竄門,親自主持祭天大典,有時還跑到宣城親手給輕雪摘酸梅。

然而此刻,他想趴在牆上抓牆。哦,不對,是餓狼撲食撲上去,將美味的她吃個皮骨不剩。

“相公,菁兒的尿布濕了,善音又不在。”坐在床邊的女子手忙腳亂道。

“我讓丫……呀,我來換!”

“沒奶水了。”

“我來吸!”

“咚!”一顆枕頭朝他砸過來。

他輕輕鬆鬆接過那繡花枕頭,抱在懷裏,慘兮兮望著帳子裏的女子,“娘子,我也要吃奶!五個月過去了,我的洞房花燭夜還沒兌現!”

“現在還不行。”

“我已經將睿王府重新翻修了一遍,絕對不再留任何女人的氣息。娘子,我們進去洞房花燭吧。”

“我身上還未幹淨,得再等一個月。”

他兩眼望青天、無語問蒼天、兩串鼻血流出來,‘嘭’的一聲轟然倒地。蒼天啊,讓他欲火焚身而亡吧。

一個月後,已是初夏,他身著單衣,坐在王府喝涼茶,瞥一眼站在麵前的阿九:“你還回龍尊嗎?”

“當然回!”阿九信誓旦旦保證,將腹部微挺的雲淺牽過來,“雲淺還留在這裏,這裏就是我阿九的家,我這次隻是去助我父王一臂之力,不會久留。”

他放下茶杯,劍眉微挑:“龍尊和烏氏兩邊都是你的家,你隻要記得回來就好。這次,你要好好幫大舅父打一仗,最好能與聖劍裏應外合,配合得天衣無縫。”

“君將軍是幾時啟程去的南詔?”

“成親後一個月就去了,邊塞之地不可一日無主,這是軍令。阿九,你也速去速回吧。兵馬調動之事,本王可以隨時應允。”

“是,阿九會趕在孩子出世前回來的。”

夫妻二人最後對他拜了拜,相扶相持走出去,留下一路的叮囑。

他斜倚在椅上,長指托腮深笑起來。他們的牧場有批牧馬要運去南海,聽說那南海風景秀美、空氣清新、有天然溫泉和大片蓮田,他想帶輕雪去那散散心,而後重新投入正事中。他西南地帶依舊主營鹽業、硝石礦、水運,同時拉動牧業發展、林業造船。

“王爺,這是一位淺衣公子給小郡主送的滿月禮。”管事呈著個暗紅色小錦盒小跑過來,打斷他的沉思。

他接過,發現盒裏躺著一串異常精美的蓮花珠串,每顆珠子都雕刻成一朵小蓮花,一共二十四顆,串成一條小手鏈。旁邊附有紙片:祝幹女兒如這蓮花般可人。長風。

他合上錦盒:“他人呢?”

“回王爺,公子走了一會了,說讓王爺不要找他,十年後,他會與鬼醫石破天在洛城比試醫術。”

比試醫術?鬼醫能將死去的他醫活,其實醫術也夠高超的。他暗忖,深眸中似笑非笑。醫術旨在救人,又如何分得出高低?這兩個人分明是在找回來的借口。

“沒有其他話了嗎?”輕雪身穿一襲碧綠翠煙衫,墨色秀發輕輕挽起,斜插著一支薇靈簪,緩緩從後殿走出來。她肌膚晶瑩如玉,未施粉黛,綠衣讓她有種妖豔的美:“將他說的話,一字不漏告訴本宮。”

“王妃!”他伸臂將她攬過來,吃味道:“有必要一字不漏麼?告訴個大概就夠了。”

“回王爺、王妃娘娘,公子隻說十年後比試醫術,並未說任何話。”

“好,退下去罷。”他揮退管事,一把摟住那細腰,將輕雪壓在身下,“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不許想其他的男人!”

輕雪笑了笑,勾住他的頸項,“今晚我在牧場等你,你將四個孩子留在府裏。”

“好。”他不斷啄著她水潤的紅唇,火熱大掌在那婀娜曲線上遊走。

輕雪抓住他的掌,嬌顏上飄上兩朵紅雲,“別在這裏,丫鬟們都在看。我現在去牧場了,你晚上記得來。”

“好。”他暗啞。

傍晚,牧場的工人都被休了假,各自回家歇息。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隻有一黑一白兩匹駿馬在夕陽下吃草甩尾。

小樓上,一女子迎風而立,沐浴在火紅的晚霞中。她上穿全透明薄紗衣,豔紅肚兜一覽無遺;下穿銀白的襯褲,外披一件禦寒的外衫,瀑布青絲垂肩,暗香襲人。

身著銀袍的男子不知是從哪走出來,輕輕從後抱著晚霞中的她。

“軒。”她呢喃一聲,身子軟下來,仰躺他懷裏。

他扯開她的外衫,吻了吻她白嫩的香肩,突然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躍到下麵的草地上。足尖一點,騎坐到馬背上。

“今晚的洞房花燭我很喜歡。”他用舌尖勾了勾她的耳珠,雙腿夾緊馬背,讓馬在草原上馳騁起來。她偎在他懷裏,吹著夜風,聞著青草香,笑看那落日的一點點沉落。

而後,她突然一躍而起,將帶著幽香的外衫拋到他麵前,輕跨另一匹馬背,翻個身,在顛簸的馬背上玉體橫陳。

他的喉結急速滑動起來,袍擺一掀,拽著她那件外衫,朝她躍過去……

最後一抹殘陽裏,合二為一的兩人在芳草連天的草原上馳騁,他給她披上了禦寒的外衫。一望無際的開闊之地,盡情享受他們的洞房花燭夜……

白璧易埋千古恨,黃金難買一身閑。人生究竟歸何處,看破放下隨萬緣。

佛法浩瀚廣無邊,度盡人間苦和難。開啟自性真智慧,笑遊清秀山水間。

茫茫群山、起伏無邊,一淺衣公子走在萬仞絕壁的棧橋上,回首最後看一眼洛城方向,唇邊掀起笑:“黃金難買一身閑,笑遊清秀山水間。我雖不入佛門,卻會用一身醫術救苦救難、遊走人間。輕雪、僢兒,你們要保重!”

雲霧間,撞鍾聲起,他循聲而去,經過一座座棧橋,尋到他淩家的祖廟。但見那舊廟堂已不見,修葺了新的尼姑庵——層樓疊閣、紅牆碧瓦、廊腰漫回,層次繁簡錯落、主次交叉相依。環境清幽,想必已撤掉了那群以權謀私的老尼。

寺院前則是一排排修長的闊葉箬竹,石階很長很高,一個女尼站在台階上,手撚佛珠,站在竹林下閉目靜修。

而這個女尼,便是出家了的漓落。她睜開眼,視若無物看了站在底下的長風一眼,轉身拾階而上。

長風看著她的背影,開始明白,當年弈軒為何肯最寵這個女子。因為這個女子是有靈性的,懂得看破放下隨萬緣,不強求、不卑微。

他笑了笑,轉身石階而下,走向屬於他的清秀山水間。

數月後,時節進入盛夏酷暑,睿宗王位於南郊的牧場碧草連天、一望無際,膘壯的群馬在嬉戲追逐。

兩個六歲大孩童一人牽一匹小馬從馬廄走出來,一人脫了外褂,隻穿絲質單衫,露出掛在胸前的金項圈;一人穿一襲紫紅豎紋小袍,裝束整齊,小臉蛋上紅潤濕熱。

“弟弟,我們真的要出去嗎?”紫紅小袍小心翼翼問道,小腦袋在四處張望。

“當然是真的!現在父王和母妃去了南海,儂一叔叔又在忙牧場的事,不會管我們的。”脫掉小褂的小家夥正是風風大盜淩僢兒,他一手拽著韁繩,一手牽著哥哥的手,昂首挺胸往外走,“哥哥,我們快走吧,不然天要黑了。”

“嗯。”淩綦兒蹦了幾蹦,艱難爬上馬背,趕馬出牧場。

一刻後,兩人騎著小馬來到了洛城的市集,隻見大街上夜燈高掛、人頭攢動,高亢的歡呼聲如波浪般一浪接一浪,此起彼伏。

兩人望了望大老遠的睿王府方向一眼,將小馬駒係在一邊的柱子上,小身子好奇的鑽進擁擠的人群。

原來這裏的人群都聚攏在了一起,皆圍著一個高台在歡呼,一個個歡天喜地伸長脖子,又是蹦又是跳的。

“哥哥,這裏好熱鬧哦,都是漂亮姐姐,比牧場好玩多了。”

“不好玩!這些女人隻會生氣,小心眼,還比不上牧場的叔叔們!叔叔們放養牧馬、騎馬高歌、火旁暢飲,那才叫好玩!”小淩綦小眉頭一皺,冷靜果斷道,再加上一句:“父王喜歡這樣的生活,我也喜歡!”

“那娘親算這些女人中的一個嗎?”小僢兒摸摸小鼻子,感覺跟哥哥越來越沒有共同話題。

“母妃當然不算,母妃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

“我也這樣覺得。”小僢兒搖搖小腦袋,不再跟討厭女人的哥哥浪費唇舌,小身子三步並作兩步鑽到最前麵,趴在高台上。

“哇,好粉嫩的小妹妹!”一聲驚叫,他的小心髒猛然被端坐在台上的一個粉衣小女娃劈中,腦海轟的一下。這個小臉圓圓、大眼睛圓圓、身子圓圓的小妹妹讓他真想爬上去咬一口。

原來這是洛城諸家在為大女兒擇選女婿,搭建了姻緣塔,塔上掛金豬,誰爬上去摘下那金豬,就可以直接娶走大小姐,並贈送一箱嫁妝。

而那爬在地上的三歲小女娃,就是大小姐的女兒,因為他聽到小女娃在喊‘娘親’。

摘下那金豬,就可以娶,還娶一送一?

他仰頭望了望那高塔,‘啪’的從高台上跳下,扭頭看淩綦:“哥哥,我去去就來。”哈哈,爬柱子可是他淩僢兒最拿手的好戲。

淩綦正被跟隨而來的紫蘇抓著小手,甩不開,兩人拉拉扯扯,沒暇顧及他。

這個時候,人群湧動起來,瘋了一般往那架子上爬,爭搶金豬。淩綦和紫蘇走出人群,這才發現弟弟不見了。

“弟弟!”

“僢兒!”

“淩綦,我回王府喊人來,你站在這裏不要亂跑,守著僢兒!”紫蘇用姐姐的口吻吩咐淩綦,秀眉一皺,提著裙擺跑開了。

而這夜,弈軒和輕雪帶著小女兒剛從南海回來,一回府,就聽牧場那邊的人來報,說兩個小少主不見了,連馬兒也不見了。

“這兩混小子!我剛教會他們騎馬,他們就亂跑!”弈軒一身輕鬆愜意還未褪去,黑眸驟冷,喚來管事,“給本王備好馬車!”

“弈軒,我也跟你一起去尋吧。”輕雪正讓善音給她解下薄披帛。

弈軒顧及她舟車勞頓、身子疲累,沒讓她去,隻是讓她好好歇了,帶著跑回來的紫蘇去了諸府門前。

然而,諸府門口的人群已經散了,諸家老爺和他家大女兒正愁眉苦臉坐在椅子上,無奈望著麵前那個小身影。

“金豬是我弟弟第一個搶到的,弟弟說要娶她!”小淩綦小手指著那個和離過兩次的大小姐,一身紫紅小袍,正氣凜然。他是被僢兒托付守在此地的,守護爭搶來的獎品。

“不行!”諸大小姐和諸老爺又被嚇得臉色發白,慌忙擺手,“小弟弟,你和你弟弟才六歲,而小婦人已經二十有五,足足可以做你們的娘親了,不成、不成。”諸大小姐尷尬道。

“是你們自己定的規矩——誰奪得金豬,誰就娶大小姐!我弟弟奪得了金豬,眾人所見,鐵證如山,你們想賴也賴不掉!哼!”小淩綦小臉一偏,幫僢兒守護未來的弟媳。隨即意識到有些不對勁,急急扭過頭來,“不對,弟弟沒說要娶你這個老女人,他說要娶這個小的!”

他手指指向旁邊丫鬟懷裏抱著的那個三歲小女娃。而那小女娃正咧嘴對他笑,露出兩個漂亮的小酒窩。

“啊!”椅子上的父女倆又是一驚。她家女兒才三歲,哪能嫁人!再說了,這次要嫁的人是她這個做娘的,不是她女兒!

“那你弟弟呢?”

“他說去去就來,因為鄰街也有才藝招親,那個姐姐很年輕美貌!”

“原來是去了邵公家。”父女倆對視一眼,一屁股坐會椅子上,僵笑不已:“你弟弟擅長爬術,肯定也能摘到邵家那隻金貔貅,我們就等著你弟弟回來!”

諸家、邵家皆經營布匹生意,是商場上的死對頭。選在同一天招親,也是故意鬥氣。

“管事。”男人坐在車裏靜觀了一會,吩咐管事上去走一趟,“將那小崽子接過來,提醒他,他父王和母妃回來了。”好在這諸公在洛城諸多商賈中,還算本分人,比較讓人放心。

“是,王爺。”

而鄰街,高高的架子上,垂涎邵家小姐美貌的男人惡狼猛虎的掃腿劈掌,打得萬分激烈,一個穿單褂的小身子趁人不注意,蹭蹭兩下就爬到了架子頂。而後懷抱那沉重的金貔貅,又蹭蹭爬回了高台上。

邵家老爺和那白衣女千金立即被嚇得目瞪口呆。

“姐姐,你是我娘子了!”僢兒將那金貔貅‘嘭’的扔到地上,雙眸煜煜發亮,張開雙臂就朝邵家小姐撲過去。

這大姐姐也喜歡穿白衣裳,跟娘親一樣,他喜歡!

邵家小姐急著躲開,邵家老爺對台下的眾人幹笑幾聲,一把將寶貝女兒拉到身後護著,擋住僢兒的小身子。

“小少主,聽說你已經在諸家摘到了金豬,打算迎娶他家小姐。既然是這樣,那就不能娶我家閨女了哦,我家靈兒絕對不跟他諸家女兒同侍一夫……但是你搶了金貔貅,我家靈兒又不得不嫁……”

“我可以兩個都娶。”小僢兒認真道,根本不知道成親是怎麼回事,“如果不能娶兩個,這個姐姐就給父王做側妃,我娶鄰街那個粉嫩小妹妹。”

“真的嗎?”邵苛政眼中立即一亮。如果女兒嫁進王府,那麼諸家死定了,“那小少主……”

“邵苛政!”王府的馬車趕在此刻轆轤而來,車後的鐵衛速速上前分開那些圍觀的人群,持刀嚴陣以待。策馬跟在一旁的王府管事一臉怒氣,厲聲嗬斥,“小少主隻是個六歲大的孩子,你竟敢如此誘導他,好大的膽子!”

“睿宗王?”邵苛政初見那王府馬車,嚇了一大跳,隨即神速的恢複鎮定,站起身道:“這設台招親,比試者是不分身份貴賤的,隻要你摘了這信物,我家女兒就是你的人。嗬嗬,王爺位高權重、聲名顯赫,更該信守承諾,不能讓我家靈兒日後沒法做人不是。”

車內的男人聽著,俊臉極度不悅。僢兒這混小子居然胡亂給他定親,讓這邵苛政趁勢而上,讓他下不了台。輕雪要是知道了,非氣壞不可。

他腮幫子緊了緊,步下馬車,冷冷看著邵苛政:“邵公剛才也說了,僢兒先摘下諸家的金豬,定下了親事,不能再娶你家小姐,那麼這場賽事就不算作數。”

“可是小少主剛才金口玉言,他娶諸家小姐,我家靈兒就給王爺做側室。王爺,這可不是說著玩的,大家都可以做見證。”邵苛政強詞奪理道。

他自認為聲名顯赫、權高位重的人,最怕樹大招風、在民眾麵前出爾反爾,睿宗王現在越得民心,就越要注意一言一行。

所以時機來了!既然小少主幫睿宗王立下口頭約,他何不抓住這個機會將女兒送出去?從此平步青雲,一飛衝天。

“口口聲聲比試有規矩,摘下信物就要嫁女。那麼請問邵公,這金貔貅可是我家王爺親手摘下的?”不等弈軒再開口,一素色披帛女子帶著丫鬟,緩緩從人群外走來,掃一眼眾人:“還請問邵公,這參加比試的男子年歲規定是多少?”

她臉色紅潤,眼角帶笑,靜靜站到弈軒身邊,曲了曲膝:“王爺。”

那邵公微微一怔,說道:“金貔貅不是王爺親手摘下,但小少主躋身皇親,每說一句話,都直接關乎王爺與王妃娘娘。”

輕雪瞥一眼那特意做一身白衫打扮,身板卻單薄如紙的邵家小姐,冷笑道:“小少主才六歲,根本不懂什麼是姻緣、什麼是成親,縱然是皇室出生,也不過是個世事不懂的孩童。而邵公你德高望重、見多識廣,明知小少主說了句不該說的話,卻有意誘導小少主,本宮是不是可以治你一個誘導之罪?再者,小少主根本沒有弱冠,根本不符合比試條件。而比試規定,不許找人代摘,又哪有代父娶妃之說!”

“……”弈軒唇角欣慰翹起,大掌緊握住她柔荑,輕環她腰肢。輕雪沒有生氣,不但在外人麵前給足他麵子,還幫他把要說的話全說了,真好。

隨即見邵公額頭上直冒冷汗,他終於出聲道:“邵苛政,本王體諒你是愛女心切、快人快語,才說出這番話,尚且不深究。但你無風起浪、製造混亂,這一點本王必須要追究!”

“摘到金貔貅,我女兒就嫁給誰,這也是規矩!”邵公終是被嚇得大叫,抖抖索索蹲下身將那金貔貅抱起來,哭喪著老臉,“這金貔貅被小少主摘了,其他公子也沒機會了,我邵公何來無風起浪之說,這也是為了我那小女不是!”

“嗬!”他身板筆挺,利眸一冷,整個人不怒而威起來:“誘導僢兒這條罪就可以讓你掉腦袋!但本王剛從南海回來,不想見血,這次就駁回你對東區桑田的競爭權,直接將那塊桑田劃給西街諸家。記住了,日後若還有誰膽敢利用小少主、小郡主來給本王納側妃、妾室,本王絕不輕饒他!”

“王爺饒命!”

一個時辰後,一家四口坐著馬車回府。

輕雪的臉繃下來,冷冷盯著僢兒。

僢兒窩在弈軒懷裏,抱著父王的頸項,委屈道:“那還讓僢兒娶那個粉嫩小妹妹嗎?”

“你自己覺得呢?”輕雪笑露她潔白的貝齒,眸中閃著寒光。

僢兒愈加往父王懷裏縮:“父王。”娘親要殺人了!

弈軒拍拍他的小屁股:“以後隻要不胡亂給父王找側妃、妾室,就讓僢兒娶那個小妹妹。”

其實那個小奶娃才三歲,說話都含糊不清,依依呀呀,即便他中意他們諸家的忠厚,有意提拔,談嫁娶也還言之過早。

“僢兒,過來!”輕雪對他招招手,眸中依舊噙著笑,“讓你父王抱哥哥,你到娘親這邊來。”

“不要!”小家夥死守父王健腿不肯下來。

輕雪清眸微眯:“淩僢兒!”

弈軒將坐在旁邊的綦兒也撈坐到腿上,一邊坐一個,笑道:“雪,是我們冷落這兩小子太久了,別責罰他們。”

“嗯!”兩人連忙把父王粗壯的健腰抱得緊緊的,防備盯著對麵一直殺氣騰騰的母妃,“自從母妃生下妹妹,母妃和父王就一直圍著妹妹轉,根本不理我們!”

“繼續。”輕雪抬起纖纖十指。

“父王!”兩個小家夥即刻如小猴掛在弈軒臂膀上,使勁往懷裏鑽,大叫:“母妃要殺我們!父王救命!”

她素手抬起,狀似欣賞指甲,而後往後,輕捋長發搭於胸前,咬著牙假笑道:“知錯能改,就不用受罰,倘若下次還有這樣的事發生,母妃連你父王一起罰!”

“母妃是母老虎!”

弈軒俊臉尷尬皺起,扯唇幹笑,“我這次沒做錯什麼呀!”人家非要嫁他,又不是他的錯。他頂多錯在讓這兩小子學會了騎馬。

“弈軒。”輕雪柔柔喚了聲,身子嬌媚無骨坐過來,一手搭上他的肩,一雙隱含冷意的水眸笑望父子三人,“你答應我不納側妃、妾室,不要侍寢丫鬟的對吧?”

“是!”父子三人抱成一團。

原來輕雪不是不生氣,而是很生氣!而這生氣的後果會很嚴重,“睿王妃,我發過誓,這輩子隻有你一個女人,一個王妃!如有二心,天打雷劈、五雷轟頂!”

輕雪袖子一甩,坐直身子,冷哼一聲:“容易說得出口的誓言,最會變質!”

“你們母妃可能有產後多疑症。”弈軒對兩個兒子解釋道,黑眸中卻噙著促狹與得意,拍拍兒子的小屁股,“隨管事回府裏去,父王和母妃現在要去個地方。”

“去哪裏?牧場嗎?別院?”那裏是母妃父王經常私會的地方。

“一個秘密的地方。”他將輕雪摟過來,霸道鉗製住那細腰,躍出馬車,回頭對兒子、紫蘇警告道:“假若再跟過來,禁足一個月!”

三個小家夥縮縮小腦袋,忙鑽回馬車。

“不要擔心,我在父王身上撒了熒光粉。”等二人離去,僢兒仰著小下巴驕傲道,“那些發亮的熒光粉會帶領我們去。”這些粉粉可是他發明的,哥哥和他,一個研究毒藥,一個研究解藥。

“假若被發現,僢兒你得一力承當責任!”

“沒問題!”聖蓮湖,荷葉田田,夜蟲唧唧,銀華月光下,粉蓮或盛放或羞垂,清香襲人。

一艘紅漆畫舫,搭著淺黃色帳幔,在這蓮香撲鼻的蓮湖緩緩前行,水波劃開,下一刻趨於平靜,在滿月下泛起銀光。

船頭,一月牙白錦袍男子與一淺黃衫女子相依而坐,女子靠在他肩頭,靜靜賞著那荷、蓮、銀月。

“軒,你還記得漓落嗎?”用手輕撥那些粉蓮,感受它們的含苞待放。她覺得有個女子就跟這蓮般美好。

他高大的身子微微一僵,有些不自然與尷尬,“提她做甚麼?”

她往他懷裏鑽了鑽,輕輕笑開:“我隻是覺得她是個很美好的女子,當年你那樣信任她,其實多少是喜歡她的。”

他摟著她肩頭的手緊了緊,望著前麵的月華如水、夜風輕吹蓮荷,“喜歡談不上,隻是信任,她是個知己。雪,你不要心裏有刺,我和她當年的事,發生在你出現之前。”

她輕嗅他身上的氣息和旁邊淡淡的蓮香,螓首輕倚他胸前,傾聽他穩重有力的心跳,“我知道,隻是為她惋惜。她出家了。”

“她隻是回到了原本屬於她的地方。”他用下頜摩挲她柔軟的發,長指輕刮她玉頰,“當年因為慕曦的事,我將她帶到身邊,讓她重落紅塵。現在,她隻是回去了。”

“你的情債太多了。”她纖指捏起他一縷墨發,仰首輕刮他深刻的俊臉,水眸清蕩。

“你是我唯一的劫。”他抓住她的柔荑,放到唇邊輕吻,眸中深沉,“雪,你知道嗎?我感覺我們有來世。每次我夢到那植滿箬竹的宅院時,我的心就會痛。”

“有這世就夠了。”她眼簾輕掩,用指尖輕撫他的胸口,貼上耳去傾聽他的心聲,“軒,給我吹一曲好嗎?我好久不曾聽你吹笛了。”

“好。”

夜風習習,寬大的荷,婀娜的荷,隨笛音羞怯起舞起來,她坐在船頭,沉醉在那片清香,醉看一束束蓮花從身邊劃過,滿心的甜蜜。

末了,她也執起橫笛來,與他琴瑟和鳴。

岸邊,有三個小身影在急得跳腳。

“僢兒,你說父王身上的熒光粉會掉落,發光引我們來。但是為什麼沒有?”

“這個……可能父王發現了,把那外衫脫掉了。”

“那現在怎麼辦?”

“回府囉,我們去陪妹妹玩,反正父王母妃每次出去都是整夜,不到翌日晌午是不會回來的。我們與妹妹培養感情,不然父王回來,又獨占妹妹。”

“說的是,我們回去罷,我上次發現妹妹長牙齒了……”

“那母妃還會懲罰我們嗎?”

“父王今晚伺候好了就不會。”

“那我能娶那個粉嫩小妹妹嗎?我摘到了金豬,而且被那個小妹妹電了下。”

“父王說要等我們長大……呃,弟弟,什麼叫被電了一下。”

“就是心被人用拳頭揍了一下。”

“紫蘇,你不要看我,我沒有被揍……”

“……”

畫舫帳幔裏,兩條身影在交纏。

窗扇並沒有關起,銀色月光流瀉進來。月籠輕紗、月移花影。

兩支竹笛,一支橫笛,一支豎笛,靜臥長幾,相偎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