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疊接探報,楊載福、彭玉麟兩將,已由湘撫駱秉章遣募水師,赴鄂助剿,鄂署撫胡林翼,已自金口進薄武昌,澤南頗為喜慰,遂分軍為三,自領中營,李續賓領左營,劉蓉領右營,風馳雨驟的趕入湖北,一戰克通城,再戰克崇陽,進拔蒲圻,並複鹹寧。
適胡林翼軍,自漢陽敗退,渡江而南,與澤南相會。林翼道:“長毛真厲害得很,我屢功武昌不下,轉攻漢陽,幾陷賊中,幸鮑都司春霆,劃船相救,方得免禍,看來長毛還不易除滅哩。”澤南道:“鮑都司非即鮑超麼?他係四川奉節縣人氏,曾隸塔軍門部下,後由曾帥拔充哨官,隨戰洞庭,異常驍勇,確是一員猛將,將來必立奇功。”(鮑超曆史,從澤南口中敘出,筆法善變。)林翼道:“羅山兄所見,與弟相同。”澤南道:現在德安一路,消息如何?”林翼道:“從前楊製軍回屯德安,欲遣我駐紮漢川,截賊北走。羅山兄!試想武漢為長江咽喉,武漢不複,賊將四出,哪裏還能堵截?我便具疏力爭,虧得聖明在上,俯從愚見,所以在此相持。不意楊製軍棄了德安,直走棗陽,真是畏縮得很。現在改任荊州將軍官文為湖廣總督,西淩阿為欽差大臣,進攻德安,比從前稍有起色了。”(借此數語,了結楊霈。)正談論間,忽報翼王石達開率眾數萬,將到蒲圻城下了。澤南起身道:“蒲圻新複,又來悍寇,真個了不得。羅某且去殺他一陣再說。”林翼道:“君為前驅,我為後應,能夠殺退此賊,還好合攻武漢。”於是澤南在前,林翼在後,兩軍趨至蒲圻,正遇石達開前鋒。澤南鼓勇而前,英風銳氣,辟易千人。長毛前隊散去,後隊繼上。胡軍隊亦到,接應羅軍。兩下酣鬥,真殺到天昏地暗,鬼哭神愁,石達開才麾眾退去。
羅、胡收軍入城,次日出探,石達開已馳入江西去了。澤南道:“賊去江西,曾帥越加危急,看來我軍隻可急攻武昌,必待武昌克複,方得返援江西。”林翼亦以為然,遂合軍直趨武昌,分屯城東洪山,及城南五裏墩。
是時欽差大臣西淩阿,攻德安不克,有旨革職,令官文代任督師。官文連破德安、漢川,進薄漢陽。長毛堅守武漢,屢攻不下,江西警報,日甚一日,澤南憤極,誓死攻城。長毛亦不甘退讓,每夜遣悍卒出城襲營。澤南設伏數處,誘敵進來,伏兵陡起,將長毛圍住。長毛拚命殺出,已有四百個頭顱,向地上滾去。(妙語。)自鹹豐六年正月至二月,大小百數十戰,羅軍雖勝多敗少,總不能撲入城中。
三月朔,忽有大星隕落西北,晨起大霧漫天,長毛蜂擁出城,與羅軍決一死戰,這番對仗,不比往日,那長毛都是舍了命,前來猛撲,險些兒把羅軍殺退。羅軍多是鄉裏子弟,夙負氣誼,不肯相棄,總算還抵擋得住。澤南執旗指揮,恁他槍林彈雨,總是不退一步。怎奈槍彈無情,射中左額,血下沾衣,澤南忍痛收軍,長毛亦退入城去。
胡林翼聞澤南受傷,忙來視病,起初見澤南還可支持,到三月八日,病不能起,汗出如瀋,林翼入視,不禁流涕。澤南張目,見林翼在側,握住林翼手,便道:“武漢未克,江西複危,不能兩顧,真是可恨。我死不足惜,弟子迪庵,可承我誌,願公提挈,期滅此賊。”林翼點頭,澤南遂瞑目而逝。澤南已受布政使職銜,至此出缺,由林翼疏奏,優旨照巡撫陣亡例撫恤,並賜祭葬,予諡忠節。(羅山是興清功臣,且以書生赴大敵,其誌可嘉,故敘述獨詳。)
林翼遂令李續賓代統羅軍,仍紮洪山,林翼亦仍駐五裏墩。會江西乞師文書,星夜投遞,林翼不得已,派兵四千往援。援師未至,江西省已大半糜爛。先是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攻入安徽省城,頗知聯結民心,張榜安民,斟定賦稅,百姓頗有些畏服。既而秦日綱又至,攻破廬州,擊斃江忠源,安徽全省幾盡入長毛手。達開遂率眾旁出,馳至湖北,被胡、羅二軍擊退,轉入江西,連破義寧、新昌、瑞州、臨江各城。廣東土寇,複逃出湖南,進入江西邊境,陷安福、分宜、萬載等縣,聯絡長毛,合趨袁州,南昌戒嚴。
國藩飛檄周鳳山軍,解九江圍,回駐樟樹鎮,屏蔽省會。此時江西陸師,隻有周鳳山一支人馬,水師統將,如楊、彭等,又皆在湖北助剿。國藩危急萬分,惟馳檄兩湖,乞濟援師,奈遠水難救近火,一時總盼望不到。忽有一人敞衣草履,跨著大步,走入曾營。營弁欲去通報,他迫不及待,徑入內見曾國藩。國藩一瞧,乃是彭玉麟,不覺大喜,便道:“雪琴來得真好。”雪琴係玉麟表字,呼字不呼名,係朋友通例。玉麟答稱:“因江西緊急,徒步來此,七百裏路,走得兩日半,今日才到。”國藩道:“你真是我的好友!”遂派領水師,赴臨江縣扼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