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術大汗淋漓,話不敢說。史天澤起身出列:“大元帥,容我說幾句。欽察軍盡管驕橫,也不失為一個長處。對手每每遇上那種氣勢,自然三軍氣奪,不戰而潰。阿術大人順著他們,也是不想讓這支騎軍墮了這股子剽悍之氣。”伯顏略一沉吟,點頭說:“你說得也有道理!阿術,你起來吧!”阿術歎了口氣,坐回原位。
伯顏又說:“漢人的兵法說‘驕兵必敗’,雖說不是百無一失,但也很有道理。士兵可以驕傲,但將軍必須冷靜。士兵衝鋒殺敵,必要有不可一世的幹勁,但將軍卻要仔細思量,於亂局中尋覓戰勝敵人的良機。”阿術點頭稱是。伯顏又問:“欽察軍還剩多少?”
阿術道:“據梁蕭百夫長清點,有兩千一百三十人。”伯顏道:“如今大軍聚集,你麾下的兵馬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分心了。俗話說,殺牛時紡不了羊毛!今日之敗便是如此。若你親自領軍,又哪兒會輸呢?嗯,你可有適合人選,帶領這幫猢猻麼?”阿術欲言又止。
伯顏目視眾將,又問:“誰能帶領他們?”帳內鴉雀無聲,史天澤咳嗽一聲,輕聲說:“欽察軍居功自傲,素來排外。莫說色目將領,便是尋常的蒙古將領,也不能讓他們服帖。除非大元帥和阿術大人這等蒙古英傑,方能從容駕馭。”阿術接口道:“欽察軍驕傲不假,可是佩服強者,講究情義。如果有人既能憑本事折服他們,又對他們有救命之恩,駕馭起來自然如臂使指、十分容易。”
眾人聽得一愣,紛紛將目光投向梁蕭。阿術騰地站起,揚聲道:“我推舉梁蕭百夫長擔任欽察軍統帥。”梁蕭應聲一驚,帳內一片嘩然。大將阿剌罕高叫:“這怎麼成?他剛來一個月!”劉整也道:“他資曆太淺,今日立了大功,應該按功行賞,要做一軍統帥,隻怕還不能夠。”
史天澤也沉吟道:“不錯,他年紀太少,難以持重。”一時除了阿術、阿裏海牙,幾乎人人都說不可。緣由十分簡單,眾將身經百戰,方有今日地位,梁蕭不過初來乍到,論資曆,給他們牽馬提鞋也不配,怎能做元軍最精銳的騎兵統帥?這麼一來,豈不是魚躍龍門,與這些重臣名將平起平坐了嗎?
阿術微微冷笑,待帳中喧嘩平複,揚聲說:“那好!你們都說不可。我問你們,誰能以六騎人馬,衝破三千欽察軍的重圍?誰能在欽察軍潰敗之際將其重新振作?誰能認出今日宋人水師的陣法?”他一口氣說到這兒,看了蘭婭一眼,微微一笑,說道,“誰又能在百步之外,射斷一串明珠的金線?”蘭婭瞥了梁蕭一眼,眼中出火,素白的麵孔湧起一抹豔紅。
帳內鴉雀無聲,人人麵麵相覷。阿術又說:“如果有人自忖做到其中兩條,我便收回先前的話。”但聽帳內仍無聲息。阿術目光炯炯,環顧眾人道:“漢人有一句話:‘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們要打敗宋人,就該不拘成法。功勞都是往日立下的,你們身經百戰,今天不也吃了敗仗嗎?我擔任萬夫長時,跟他一樣年紀,我立下的功勞就比你們少嗎?”
眾將沉默不語。伯顏濃眉擰起,忽道:“阿術說得對!我讚同他的意思!”一轉眼,朗聲道,“梁蕭聽令!”梁蕭長身而起。伯顏道:“我命你暫領欽察軍萬夫長之職,如果率領有方、戰功夠大,我便啟奏聖上,正式命你為欽察軍統帥。”梁蕭性情執拗,眾人群起反對,激起了他一腔傲氣,當下一拱手,大剌剌應了。
伯顏沉默一時,又說:“如今宋人又添戰力,我軍不宜久戰,諸位可有破城的法子?”阿裏海牙道:“莫若待‘回回炮’造成,再予強攻。”伯顏目光一轉,對那藍眼老者說:“紮馬魯丁,大炮還要造幾天?”紮馬魯丁道:“這我不太清楚。我的老師,賢明者之王,火者納速拉丁畫出這個圖紙以後,也沒有製造過。但據他說,這是最可怕的攻城石炮,射得最遠,力量最大,無論多堅固的城牆,也能頃刻摧毀。”
伯顏皺眉道:“你有十足的把握嗎?”紮馬魯丁搖了搖頭,說道:“這件武器,還沒有在大地上出現過,它的威力,隻在老師的口中有所描述。”伯顏拿捏不定,皺眉沉思。
梁蕭微微冷笑,忽地站起身來,揚聲道:“我不相信世間有這麼厲害的石炮,任何機械都有破解之法。與其建造從未有過的武器,不如思量絕妙的計謀。”伯顏雙眉一展,沉聲道:“你說!”梁蕭道:“今天我在石台上觀望襄樊二城,發覺我們攻打一城的時候,實則是與兩座城的兵將作戰。”史天澤接口道:“你是說兩城間的浮橋嗎?”
梁蕭道:“不錯,兩城宋軍通過浮橋相為救援。常言說得好:殺得死死一頭猛虎,打不倒兩頭病牛。”伯顏點頭道:“你初來乍到,便能看出攻城的關鍵,很不容易。這個道理大家都明白,曾派水軍攻過幾次,但宋軍防守嚴密,沒能得手。”梁蕭道:“水軍不能靠近,就不能派水鬼偷襲麼?”史天澤皺眉道:“說得容易,但有多少人能泅那麼遠,又不被宋人發覺?”阿裏海牙沉吟道:“這麼一說,我卻想起一個法子。大元帥,你記得當年聖上征討大理時,渡過瀾滄江的情形嗎?”伯顏笑道:“你是說革囊跨江?我明白了!你和劉整試試吧。”梁蕭聽著,有些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