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識(1 / 3)

似曾相識

山巒陡峭,亂石嶙峋,四處彌漫起一陣黑色的霧氣,霧氣隨著一聲聲嘹亮的狼嚎濃密起來,越來越濃,遮蓋住道路兩旁的彼岸花,掩住忘川河裏的滔滔河水。

這條在懸崖峭壁下翻滾著怒濤的大河,名為忘川,河邊生滿花葉生生兩不見,相念相惜永相失的彼岸花,這些小花生長了一大片,隻有花不見葉,在懸崖峭壁上迎風搖擺,眺望河邊的三生石。

三生石,千年之後若心念不滅,還能記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間,去尋前生最愛的人。

他記得前生事,沒有接過孟婆手上的那碗孟婆湯,在奈何橋上等著她,然而當彼岸花的花和葉開出幾個輪回,他都沒有見到含恨而終的她。

他的如雪,沒有來得及等到他回來,喝了那碗孟婆湯,過了奈何橋。他的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曾尋到她,尋不到她……

他甚至不知道她有沒有生在這一世,人在哪裏。

此刻黑色霧氣越來越濃,狼嚎聲在山坳山間聲聲回蕩,一白衣女子懷抱一個竹簍,一肩黑亮長發披散,跌跌撞撞在山石嶙峋間行走。

她的身後,躺著護送她過來的將領的屍體,屍體後麵則是一陣陣震天撼地的馬蹄聲,馬蹄掃落石塊的聲音在山穀間不斷回蕩,越來越近。大隊兵馬在山道上疾奔,成群的野狼則亦步亦趨跟在後麵,發出一聲高過一聲的嚎叫。

女子行走在峭壁上,撥開層層黑霧,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絕境,來到了忘川河邊。她轉身,一肩長發在風中飛舞,目光淒迷,望著團團圍住她的黑色鐵騎兵。

鐵騎兵為首的男子,一身墨衣,手執棘狼鞭,俊臉冷峻,冷冷看著她。

她緩緩後退了一步,繡花鞋踩在懸崖邊上,腳邊的石子紛紛落到身後的滾滾忘川河裏,落去無聲。她搖搖頭,哀求的看著男子,把懷中的竹簍抱緊。

竹簍裏發出嬰孩啼哭的聲音,兩隻小胖手掙開繈褓,在不停的揮舞。

男子冷峭的目光再次一冷,偉岸的身形突然自馬背掠起,移形換影間,棘狼鞭飛出掌中,鞭身生出無數荊棘、不斷伸長,與他鬼魅般的身形瞬間移到了女子麵前。

女子一驚,盯著那雙無情的眼睛,又退了一步,卻突然拋起素袖,袖子幻化成長綾利劍,淩厲蚰凶酉礎?男子利眸幽暗,掌中狼鞭鈴鐺聲起,不費吹灰之力絞住那綾袖,鞭尾霎時變成利劍,穿過綾袖,直刺女子心窩。

女子的素袖霎時斷裂成數段,懷中嬰孩啼哭不止,她邊打邊道:“皇弟,聖上的江山你已經唾手可得,看在我們昔日的情分上,放過我的孩子……”

男子薄唇邊抿著一抹無情的弧度,長鞭倏然轉向,疾速卷向那竹簍,冷道:“走吧,你不是她,我送你們一程!”長鞭卷向竹簍,竟是一鞭打裂竹簍;

女子收住眼淚,急急去接孩子,突然抱住孩子縱身一躍,躍向滾滾忘川河。

男子臉色微變,上前一步,長鞭疾速朝女子追去,鞭上鈴鐺急響,鞭身尖刺叢生,卻不是去接女子,而是直直刺進了女子的心窩。女子哀叫一聲,長裙下的雙腿突然變幻成一條魚尾,卷住摔落下去的孩子,墜入滾滾波浪中。

男子看著,劍眉皺緊,緩緩直起身子。

又是白衣和眼淚,他到底還要等多少年……

“主上,晉武帝已被擒,東宮失火了,東宮娘娘趁宮中大亂,帶著貼身宮婢逃往了東門。”

“回宮!”他踩鞍上馬,在茫茫霧氣中,踏著那一片片彼岸花,帶領部下原路返回。

如雪以為自己會一直這麼睡下去,睡到地老天荒,沒想到,一覺醒來,她成了相府的尊貴小姐鳳漓夕。

一個記不得自己前生的人。

鳳漓夕十五歲生辰那天,肅安王北伐歸來,皇城門大開,文武百官出城相迎,犒賞大軍,卻獨獨不見皇帝的身影。

她站在高高的城牆上,一襲白衣,長發飛舞,一雙美麗空洞的大眼睛靜靜望著緩緩而來的大軍,一語不發。身後的丫鬟墨舞手執一把古琴,豎倚在懷裏,護著自家小姐,不讓旁邊的人擠到鳳漓夕。

“墨舞,姑爺俊嗎?”她一雙眸望著那高坐馬背、一馬當先的挺拔身影,目光明明定在男子身上,可又似沒有入眼,眼眸不曾眨動。

單髻丫鬟墨舞,一身綠裙,仔細瞧著那帶領幾千驍勇鐵騎,緩緩入城門來的馬上將軍,被男子身上淩冽而內斂的殺氣弄得怔了怔,忙把自家小姐往身後護,“俊。身經百戰,嗜血成歡,似天神一般屹立在世人麵前。十幾年前他帶兵逼宮,逼晉武帝退位,逼死西宮娘娘,嗜殺皇室幾百人,氣勢早已蓋過了顯赫的皇家軍威,讓百姓又愛又怕。現在,他就是吾皇,統領宮中禁衛軍和三軍,務須皇帝出城相迎。小姐,倘若你嫁了他,皇後之位非你莫屬。”

說話間,隻見肅安王已解去佩劍,一步步緩緩登上高台,黑色袞金邊大麾在風中翻滾,映出他筆挺偉岸的身形。他在文武百官麵前站定,免去他們的君臣之禮,手執犒賞詔書,親自交與他的前鋒大將。

他生在這世已經有幾十個年頭,從一個不受寵的小皇子,逐漸嶄露頭角,累積戰功,再手握重兵,權傾朝野。

這個過程曆經了十幾年,讓他的前半生一直在戰場上浴血奮戰,讓他用他的鮮血和長劍劃過邊疆大地,讓他時時腳踩屍骨成山……他是驍騎,為他的皇兄收複失地;為我國解決叛軍,開鑿棧道擊退敵軍;為萬民治理幾年一次的水患瘟疫……他威名赫赫,深受百姓愛戴,但他獨獨沒有自由。

隻因他上麵有個皇兄,他是受封的王爺,必須在自己的領地範圍內活動,沒有聖旨不得離開;他這個王爺,除了領兵打仗可以離開州城,其他養息日子,形同被皇兄軟禁在章州城。

嗬,他不喜歡過這種被人囚禁、被人監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