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樂未極卻生悲(1 / 2)

長安府,普通衙差班房。

眾衙差分散四就,或私語,或安坐。

卯時七刻,張玉郎手提饅頭,踩著點,慢悠悠晃進來。

他是普通衙差,不需起那麼早。

虧得叔叔情麵大,給謀了個最輕鬆的皂班站堂差,隻有府尹升堂時,才需入堂站差。

不升堂便無事。

堂差卯時七刻上差,其他衙差需趕在卯時之前到...俗稱點卯。

最近半個月,府尹沒升過堂,故而張玉郎還沒見過尹正德,

本以為,偌大長安府幾十萬人口,半月無案是小概率事件,但同僚們都樂嗬嗬的,見怪不怪。

同班小何悄悄告訴他,半個月算不得長,府尹大人曾五個月沒有升過堂。

五個月不升堂,就意味著五個月沒有人來報官。

至於有沒有發生案件,那就不好說了。

人的名,樹的影,尹正德畢竟威名在外,尋常小事,誰敢來麻煩他。

反過來說,能麻煩到長安府尹的事,不會有一件是小事。

大夏朝強權為尊,隻有雙方勢均力敵糾纏不下,誰也奈何不了誰時,才會來尋官裁決。

若是雙方實力地位相差巨大,慣例是當場解決。

弱者被當場裁處,由強者隨意處置,事後若有人詢問,強者便隨意安插一個罪名應付。隨意...兩個字,道出這個世道的精髓,強者為尊,生殺予奪。

但這種事大多是無人過問的。

張玉郎收起饅頭,打了個飽嗝。

打更衙差們拎著鑼湧進來,其中一個更差眼神一亮,走過來撞了張玉郎一肩膀,擠眉弄眼道:

“大郎,昨夜可安睡?”

張玉郎扭頭,從記憶中搜索出此人信息。

許錢,負責東城打更,昨夜他應該是看到了些什麼,否則不會有此一問。

兩人上差下差都有交集,故而相熟。

許錢有後台,但不太硬,故而每天都熬夜打更。

“自是安穩!”

張玉郎嘴角一撇,心中暗樂,幸好我叔叔硬,頂我上堂差,而不是更夫。

每次看到許錢,就想起半夜三更正好睡,他卻拎著一個破鑼。咣咣咣敲著喊著:“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再不就是:“天濕人騷,小心閉戶。”

那畫麵...想想都悲催。

沒辦法,誰叫你叔叔不硬。

又一股淡淡優越感湧上,張玉郎心情舒適。

貿然來到這個世界,心中殘留那一絲絲不安,也隨之煙消雲散。

雖然兜裏沒多一文錢,但這絲毫不妨礙他咧開嘴,燦爛一笑。

許錢難悟其妙,悻悻交差而去。

正得意間,副班頭蕭展快步而來,隨手點到:

“那個誰,你...你...就是你,去擊鼓,喚大人升堂!”

自看到蕭展快步進來,張玉郎便刻意弓身縮頭,迅速往一幫同僚身後挪。

但蕭展的大手指頭,緊緊跟著他移動方向而移動,絲毫沒有要換個方向,將就一下的意思。反而認準了他,眼睛睜大。

要發飆!

張玉郎隻好換上謙卑神色,硬著頭皮出列,從架子上拿起兩根鼓槌,立身府門口大鼓旁,心下猶疑:

這鼓咋敲?我不會啊!

也沒個人來教教我...

那就按照前任印象中的鼓聲敲吧。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長安府後堂,尹正德手捧青瓷碗,遞到嘴邊,神色愉悅飲了一口。

他剛下朝回來,還穿著朝服,墜著屁股正要落坐,忽聽急切敲鼓聲密驟,催人催魂。

尹正德心下一驚,滿口茶水噴出。

這鼓有講究,不能隨便敲。

“咚...咚...咚...”意味著尋常事件。

“咚咚咚咚咚咚.....”意味著外敵入侵,京城即將淪陷,十萬火急。

尹正德放下茶碗,心下急急思索:難道是西蠻子打過來了,不能夠吧,相隔兩千裏地,邊關也沒動靜。

莫非是歸化的北胡反叛?但北胡才幾兩個人,能打到長安府來?

都不可能!

理清思路,尹正德正正衣襟,神色恢複從容,踱著方步而出。

他是一個威嚴精細的府尹,直麵天地崩塌都要保持氣度和儀態。

府門口,副班頭蕭展口吐芬芳,急斥張玉郎。

他剛進茅坑蹲下,硬貨出了一半,便被激情澎湃的鼓聲震一激靈,不得不忍著強烈不適,強行夾斷一半,提褲奔來。

這會,他感覺異常難受,一擺手,收腰夾腚急匆匆離去。

“小子,今日天王老子來,都保你不住...”

張玉郎尬立原地,隱隱覺得,事情似乎搞大了。

他才上差十天,一次堂都沒上過,十八歲之前,隻聽過幾次將軍出征,鼓聲密集而熱烈,聞之熱血沸騰,就照著敲了。

誰知這一敲就出了事,也不知道叔叔保不保得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