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雖停,但後續影響才剛剛開始。
尹正德不慌不忙走出,神色嚴肅,一揮手,便有眼色靈活的衙役,上前將張玉郎拿下,反剪雙手。
尹正德並沒有言語責備什麼,隻是舉目望向遠處。
東大街上,監門提督正策馬當先而來,身後跟著一長隊看不到盡頭的兵丁,舉著長槍跑步而來,揚起陣陣塵灰。
西大街上,一隊皇宮禁軍被甲執銳,陣列有序匆匆趕來。
來得好快,尹正德心下一沉。
禁軍,城防營,府衙,是長安府三大軍事力量。聞鼓而動,是三方的基本素養。
協同理事,並互相牽製。
長安府鼓聲事關重大,皇宮門樓上的聽鼓官,便是專聽府衙鼓聲而設。
倘若長安府鼓聲一天多次響起,便意味著案件比較多,京城不太平,城防營就需要多動動,多巡查。
倘若鼓聲一天不響,且很長時間都不響,那意味著京城安居樂業,百姓和平友愛,盛世之兆。
皇帝足不出宮,從細微處見民情。
長安府鼓聲有兩種,一是升堂鼓為民辦案,鼓聲緩緩,二是集結鼓報急情。鼓聲密集激猛。
這兩種鼓都直達聖聽。
尹正德瞥了一眼張玉郎,麵生,年輕。
這京鼓是隨便敲的麼?年輕人忒魯莽!這次怕是凶多吉少,本官都未必保得住你。
望著眼前密密麻麻兵丁,張玉郎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監門提督一身綠袍長襟,策馬先到,也不落馬,隻在馬上稍一拱手,神色疑惑道:“尹大人,這是?”
他有不下馬的底氣。
監門提督雖是城防官,說得不好聽叫城門衛,但官職卻是從二品。
他統領三萬城防營,負責保護皇城,由皇帝直接管轄,不受兵部節製,權力極大,且按照慣例,任監門提督者,大都為皇帝親信。
可說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無論官職品級還是背景,都有不將尹正德放在眼裏的資本。
更何況他手底下還有三萬能打的兵,府尹手下才多少?一千雜牌衙差而已。
尹正德微微皺眉,忍住話頭,望向另一邊。
禁軍統領一身藍色底服,身披猩紅色披風,麵相英厲,鷹鉤鼻格外顯眼。
邁著硬氣霸道的步伐,上來台階,猛一甩披風,皺眉道:“尹大人,這是?”
他身後還跟著一位宮裝少女,胖瓜子臉帶著嬰兒肥,眉目如畫,眼神清澈,紅唇微薄,大眼睛好奇打量著周遭。
像是二次元世界裏走出來的美少女。
張玉郎心中一蕩...
這種要命的時刻竟然還在想這個,顏控晚期,我沒救了...
尹正德眉頭舒展開,將話吐出:
“咳...說出來兩位大人可能不信,這確實是一場意外。”
他不想重複兩遍,故而剛才忍著沒說,
禁軍統領目光轉向張玉郎,神色嚴厲:“尹大人,按大夏律法,亂鼓擾京師,該當何罪?”
聽話聽音,張玉郎心下一沉。
娘的,我惹你了麼,上來就挑最重的罪!這是要置我於死地...
我若做了龜,必不放過你!
尹正德語氣平緩,聽不出喜怒:“應杖八十,流千裏。”
禁軍統領濃眉一挑:“倘若是明知故犯?”
尹正德暗壓火氣,威嚴目光直視著他,“罪加一等,斬立決!”
“尹大人,那還等什麼?斬吧!”禁軍統領大手一揮。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監門提督上前一步,身體插在兩人中間,並適時插嘴道:“兩位,且聽我一言,不若暫且收押,明日聽候聖上發落。”
有聽鼓官在,這會,說不定皇帝已經知道了。
禁軍統領不退不讓,堅持道:“即使明日聖上裁處,最差也是杖八十,不如今天先打了吧。本統領來一趟不易。”
對禁軍統領來說,眼前闖禍之人隻是個螻蟻,殺不殺都行,倘若能借此給尹正德製造麻煩難堪。他樂意為之。
他與尹正德不對付,有私怨。
尹正德臉色鐵青,揮手示意屬下帶走張玉郎。
對他來說,闖禍小衙差的生死無關大局,但有關臉麵。
眾目睽睽之下,倘若頂不住壓力而處置下屬,那豈不是有失顏麵。
況且禦下之道在於一張一弛,平日裏,他扳著六親不認的麵孔也就罷了,若對屬下再如寒冬冷冽,那隊伍就不好帶了...
但眼前這兩位...監門提督從二品,掌管三萬兵丁。禁軍統領正二品,掌管五千禁衛軍。
他是正三品,手下隻有衙差千人。
官比人小,屬下也比人少。這讓他說話很不硬氣。
“兩位大人自便,下官失陪!”
硬邦邦撂下話,尹正德拂袖而去,連本應邀請同僚入內喝杯水的慣例都沒提。
他就是這麼一個剛直不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