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低頭不語的覓塵,他隻覺心生絲絲涼意,幾乎已經沒有勇氣去聽她的回答。當從青城傳回消息,說她和四哥秘密舉辦了婚禮,他心如刀絞,沒有辦法相信聽到的。

如今抱著一絲希望,他終是問了,可是她的沉默,她的無語皆在嘲笑自己的癡傻。他兀自一笑,隨即從床邊站了起來:“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等下天亮,可會被戴府的人當成采花賊的。”

覓塵見他黯然轉身,身影說不出的寥落。他的話分明在強撐著一份輕鬆,可那微顫的語調卻讓她心頭猛糾,隻覺不能讓他這般走掉。

既然說到此事,便需挑明,與其這般癡纏著傷痛,但不如說個清明。這般想著覓塵直起身子咬牙道:“是,我和莫燼成婚了。”

“是,我和莫燼成婚了。”

覓塵的話就炸響在耳邊,歸海莫湛身影一僵,半響才回過頭來,凝視著她漆黑點墨般的水眸,隻覺心痛如絞。

沉默半響,一時兩人相視無語。

自從相識,覓塵和歸海莫燼多有分離,可和歸海莫湛,這卻是頭一次。覓塵隻覺半年未見,他似乎消瘦了很多,身影依舊卓拔,可此刻為何看上去那般蕭索。

記憶中他總是藍衣倜儻,笑如清風,他的目光總是湛然如晴空寶石般,被他望著總讓人暖意洋洋,可現在他的雙眸卻顯出微紅,即使在夜色下也遮掩不住那激狂之意。

見他向床榻走來,覓塵低頭,竟有些不敢看他,隻覺他的目光熾燙了心扉。

歸海莫湛雙拳緊握,半響才控製住自己,沒有將她狠狠拉入懷中。胸間起伏不定,見她低頭,他兀自閉目片刻。

“你當真快樂嗎?”

他的聲音不複往日的清朗,微帶的顫音讓覓塵心口泛起一絲絲隱痛,她穩了穩心神,這才抬頭:“我很好,很快樂。”

歸海莫湛見她說得平靜,神情恬靜,那唇邊淡淡的笑意竟是從未見過的嫵媚,他想要笑著祝福,可話到嘴邊卻無法出口。雙唇微動,勉強一笑又問:“快樂?當真覺得現在很好嗎?”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問她是否快樂,覓塵望著他,隻覺他的目光如玉,透著矛盾的寧靜,和那麵上不定的神情極為不合。她深吸一口氣再次點頭:“我真的很好。”

望著她柔唇下勾起的那抹輕盈笑意,那笑宛若瓊宇天光落在他的眸底,本該天光撫水波光瀲灩,本該為她喜。可那天光落入他幽深的眸底便激起萬層駭浪,鋪天蓋地翻湧而起。

歸海莫湛雙眸瞬間激狂,伸手便扣上了覓塵雙肩:“很好?這樣你說很好?他便讓你這般不明不白地跟著他?連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都不能,這樣你竟說很好!”

指尖傳來她輕微的瑟縮,歸海莫湛聲音一頓,將那些深藏心底的話又如數壓下,終是不忍說出傷了她。

覓塵沉默良久,心知他不是狹隘的人,知他這般隻是心疼她,是覺得莫燼委屈了她。心中感激,更多的是歉疚,半響見他微微平靜下來,覓塵才輕聲道。

“不能正大光明在一起,怨不得他的。是我堅持這樣,他……”

“你堅持?就那麼愛他嗎?讓你願意這般委屈自己?讓你就這般急著為他開脫?他要是真那麼愛你,就不該如此,就該給你一個名分,而不是在弄不清明天如何的情況下就這麼讓你屈就。父皇為他擇的王妃怎麼辦?他當初在金鑾殿上接了旨,如今……那吳菱姚被欽賜為翰王妃,他的父親吳戈一更是九門提督,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他的心思我清楚,九門提督官職雖是不高,可……”

歸海莫湛的語速極快,眉宇緊蹙,話語間帶著薄責和關切,那隱藏的痛意更是讓覓塵不忍再聽。他的話確實激起了她心中的隱憂,如今朝廷局勢不定,她雖是知道莫燼不會負她,可他畢竟是有婚約在身的人。

路上兩人情深意切,日日相伴,她無疑是幸福的,也是安心的。兩人誰都不提京城,不提兩人之外的事,她隻覺每日都似泡在蜜罐中,遊在雲端蕩漾一般,那是兩世以來最快樂的時光。

可如今回到這京都,歸海莫燼在魯山離去,她隻覺有一張網從天而降,將那份快樂蒙住,那份幸福和恬淡開始不再純粹,心中纏繞著的是不安,是隱隱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