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流連在孩子粉嫩的麵頰上,心中微苦。多麼可愛的孩子,多麼漂亮的孩子,塵兒臨走竟也未來看他一眼。她是怕看了,就無法義無反顧的離開吧……

歸海莫燼苦笑,見銘兒輕輕掙著雙手,忙俯身去安撫,動作出奇的輕柔。孩子嚶嚀一聲,漸漸又沉睡了過去。

他輕聲喃道:“孩子,你娘親心裏也不好受……她在傷害我們的同時,又何嚐不是在折磨自己。你莫要怪她……”

腳步聲傳來,歸海莫燼身體微僵,高錫已是躬身而入,也不敢說話猶豫著站在了側柱旁。

“可是夫人走了?”

“回皇上的話,正是。”

殿中片刻靜默,半響歸海莫燼才又問道:“可都安排好了?”

“皇上放心,慕將軍已帶著輕衣衛暗中護衛,此去寧泉的路上也都做了安排。”高錫說罷,半響聽不到聲音,心中狐疑,微微抬頭。

但見,歸海莫燼正伸手將孩子掙開的棉被壓好,神情專注,高錫心頭一酸,歎息一聲。見歸海莫燼起身向外走,他忙躬身跟上。

“準備下,去雁落牢。”

冬季的雁落牢隱在一片光禿的山間越發顯得蒼涼蕭肅,臨近東麵的院落此刻兵勇持戟而立,守衛森嚴。

歸海莫燼一身龍袍大步而入,一路兵勇紛紛跪地,麵有惶恐。

這雁落關押的可都是犯了重罪的皇親大臣,這裏雖是嚴禁使用私刑,可那隻是皇朝對犯人往日功勳最後的肯定,並不代表開恩,或是尚有翻身的可能。

相反,進了這雁落牢能活著出去的少之又少,就算能走著出去,想要和進來時一般風光,那是沒有的事。

所以,兵勇對犯人語出不敬,或是苛責為難的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如今皇帝親臨雁洛牢,這可是打開朝頭一遭。

兵勇們緊張的同時,也都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心中思索著有沒有哪日話語不恭得罪了院中的犯人。現下皇帝親臨,院中關押的又是堂堂王爺,怕是這雁落牢要出一個特例了。

雁落牢的提刑司馬大人大氣不敢喘地打開牢門,歸海莫燼跨步而入。

牢房很大,整理的很幹淨,雖是簡陋,可一應用品卻也齊全。光線自牢獄高高開著的三麵小窗落下,照的一室明淨,若不是院中的兵勇,倒讓人恍以為進了民居小院。

歸海莫嘯一襲淡緋長衫靠著棉被半依在床榻上,頭枕著右臂,左手一卷書冊壓在麵上,聽到響聲卻也沒有動作,似是睡著了。那樣子,那姿態,隨意舒懶,哪裏似身處囹圄之人?

歸海莫燼緩步而入,在牢房正中站定,麵若平湖望定歸海莫嘯。

屋中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一站一躺,空氣中莫名流淌著幾分淩厲。歸海莫燼眸中墨色愈深,目光也越見犀利,雙拳握緊又鬆開,麵容已是恢複平和,終是開口淡笑道。

“七弟好興致。”

歸海莫嘯左手滑下,蓋在麵上的書卷拉下,露出白玉般的麵容。形容清減了些,目光流轉間卻依舊奪人眼目。他撇了一眼牢房外依稀可見的華蓋龍幡,再看向房中歸海莫燼。

但見他負手獨立,身形峻峭,玄袍之上九龍騰雲,氣勢迫人,王者風範卓然而出。歸海莫嘯唇角挑起,輕嘲道。

“取我性命何勞四哥親自前來,小弟還真是受寵若驚。”

歸海莫燼眸中寒光隱現,悠忽不見,朗聲而笑:“七弟何出此言,朕此來是親自迎七弟出去的,七弟在此辛苦,朕今夜在宮中設宴為七弟洗塵。”

歸海莫嘯神情不變,淡淡挑眉:“小弟現下一身落魄,當不得四哥如此厚情。”

歸海莫燼淡笑一聲,麵上波瀾不驚,他如今一襲龍袍,可歸海莫嘯口口聲聲隻稱四哥,其中意味自是昭然若揭。

“七弟這話可是說錯了,朕初登大寶,新朝儀始,諸事繁雜,要依仗七弟的地方可是不少,七弟不在,近來刑部、工部可是出了不少紕漏,七弟可不能在這裏偷閑了。”

他說著上前幾步,拉了歸海莫嘯的手,笑容溫和。歸海莫嘯雙唇微抿,抬頭盯向他,兩人鎖定對方眼睛,目光交撞的刹那,柔和的陽光微微凝滯,空氣為之一凝。

歸海莫嘯眸中深斂了寒意,道道直逼眼前龍袍加身之人。他和麵前人在朝堂上交鋒多次,他的舅舅被彈劾直至流放,其中內幕他豈會有不知之理,他的母妃又因為清妃之事險些葬身玉殞府。如今對他多有疼惜的父皇竟又傳位此人,竟連國葬都未允他參加,各中滋味隻有夜深人靜時他獨自品味。